年轻人这才发现这个老家伙比他还要高,面对面站着的时候,高度的优势立刻逆转。一股可怕的压力仿佛海啸时掀起的巨浪那样对他劈头压下,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皮肤裂开一道小口,然后裂缝越来越长,横贯整个面部,一道血线慢慢浮现。(帅就一个字)

昂热吸了一口雪茄,“年轻人,你知道你在龙族的眼里是什么么?侏儒。你拥有龙族的血统可你不完整,就像侏儒拥有人类的外形,但因为身高而卑怯。新的龙族?你?别开玩笑了。”他把一口雪茄烟雾喷在年轻人脸上,“历史就是钢铁的车轮,总有些人垫在车轮下,对于个人,是悲剧,对于历史,则是必然?真是精彩的演讲。我年轻的时候在圣三一学院读书,老师也曾告诉我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历史,就像站在山上俯瞰下面的战争。那些人蚂蚁一样互相践踏着失去,当时你不会感觉到疼痛,因为他们离你太远。你风度翩翩,衣袖上不沾染一点血迹,真是太帅了!可我不行,我在那个战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我周围死去,他们的疼痛围绕着我,我看见他们的脸他们的血他们断裂的身体,每一张脸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的同伴。汉高,我从来不是个冷静的人对么?”

“你不是。”汉高淡淡地说,“你只是很酷。”

“所以在这个战场上我已经杀红眼了。你能跟一个杀红眼的人讲历史的车轮么?”

“不能。”汉高点头赞同。

“所以作为一个教育家,我建议你好好给你们的年轻人上门课,告诉他们上流社会或者华尔街那一套并不适用在杀红眼的人身上,你们想要跟我们开价,先得明白我们是群什么人。别跟我说我们的人垫在车轮下是什么历史的必然,也别说‘别因为死人而开价太高’,搞的我好像个交易尸体的食尸鬼,跟别跟我说‘新的龙族’,一切的龙族,无论是天生还是自命的,都是我们的……敌人。”

“没问题。”

“至于你,用句中国话说,”昂热拍拍年轻人的胸口,帮他整理好衣领——也只剩衣领可以整理了——露出和蔼的微笑,“别跟我臭牛逼!”

他转身出门,没有告别。

|2|肯德基大叔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年轻人们都自负血统,每个人的言灵能力都不同,有些言灵可以让视觉变得极其敏锐,看一切都如放大镜般的效果,当时他们没有一个人看见了昂热是如何出手的。那一瞬间的前后被截断了,感觉就像看一部电影的时候中间被糟糕的剪辑师不管三七二十一剪掉了几秒钟,怎么也连贯不起来。他们唯一能感觉到的,是瞬间高涨的、刺人眉心的重压。

龙威,随着龙类精神领域释放而生的,可畏的威严。

“擦擦脸?”汉高把一张手帕在面前的冰桶里浸了浸,递给受伤的年轻人,“没干系,我也没有期待你能和昂热达成什么共识,只是想探探他的口风,你已经做得不错了。”

年轻人诚惶诚恐地接过去按在脸上,“不要紧,很快就会愈合。老东西真辣手……”冰水混合着血一路往下流,浸透了他的衬衣袖口。

“吃亏长记性,在希尔伯特?让?昂热的面前,你可以跟他谈条件、开玩笑,但别尝试挑战他的底线。”

“他的底线……是什么?”

“别藐视他们做的事,尤其是别藐视那些死去的秘党,”老人扶着桌子吃力地站了起来,“昂热已经一百三十岁了吧,一个一百三十岁的人,应该把棺材准备好,安详地听孙子讲故事了。他坐在那里,抽着雪茄喝着香槟,像是条捕猎前的鳄鱼。”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两柄黝黑的老式转轮手枪,他卸出一颗子弹放在桌面上,05英寸马格努姆手枪弹,即使是普通弹头也可以一枪打翻大象或者河马,而这颗子弹的弹头上镌刻着复杂的花纹,因为用汞处理过而显得极其黯淡,但花纹深处流淌的锐利的冷光。

炼金转轮,“德州拂晓”。

年轻人们彼此对视,他们都知道“快手汉高”这个名字,20世纪初在美国西部非常响亮,但他们从未见过汉高的枪,以他日常的做派,似乎那只枯树皮般开裂的手只握过浇花的水壶一类的玩意儿。当时见昂热的时候他的抽屉里塞着两柄填满炼金子弹的枪,二代种或者三代种都能击毙的危险武器。

“跟他说话我不能不警惕,一百多年过去了,我已经老得快死了,他还跃跃欲试像个年轻人。即使是龙族血统,也显得不可理解。对不对?科学家会告诉你们,人的年纪有时取决于心态,有动力的人会显得年轻很多。五十多岁的政治家和电影明星看起来和小伙子们一样风流倜傥容易冲动,五十多岁的公司职员已经挺着一天天变大的肚腩准备退休了。什么是昂热的动力?能持续一百多年的动力?”汉高顿了顿,“是欲望,复仇的欲望。它像颗有毒植物的种子,种在心里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大树,知道那棵大树的阴影把你整颗心都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