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喜欢别人欺负他了,小时候我带他出门去买东西,每个人都用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说谁家的大人那么不负责,让这么个小女孩带个傻子出来?哥哥虽然傻,可是很敏感,使劲地抓着我的裙子,很凶狠地瞪那些人。我被人家看得很不舒服,忽然心里就很嫌弃哥哥,回家的路上不准他靠近我,叫他在我后面十米远的地方跟着,走近了我就不理他。他很怕我不理他,就跟在我后面走,十米的距离算得可准了。我心里不高兴,头也不回,走得飞快。走了一段回头,忽然找不到他了,我吓得赶紧往回跑。最后我在巷子里找到他,一群人正把他压在地上打,带头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个男生,我知道他想追我。他看见我,赶紧说他正巧路过,看见一个傻子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看着我的腿一脸坏笑。他就叫了几个兄弟想把他按倒,但是傻子力气很大,他们好一顿折腾,还没来得及跟我打招呼。”夏弥叹了口气,“我在人群里看到哥哥,满脸都是血和土。他看见我来了,就呵呵地笑起来了,还有一只脚踩在他脸上呢。我别提多难过了……就跟哥哥说我不怪你,你打他们好了。”

“什么意思?”

“哥哥力气很大,那些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但我不准他随便打人,打一次人,我就一个月不理他……”夏弥说,“然后他就把那些男生都打趴在地上,我就准他继续拉着我的裙角跟我走,带他回家了。那些笨蛋根本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老是看我的腿,他其实只是看我的裙角,因为他老是牵着裙角跟我走。”

“你对你哥哥真好。”

“可有时候我希望他根本没生下来。”夏弥轻声说,“那样就不必吃那么多的苦。”

“他要是能来游乐园,估计会很开心吧?”夏弥说完了,接着出神。

楚子航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夏弥为什么要跟他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其实他也不太想了解。

每个人都有些事是要藏在心里的对吧?就像“eva”里的“绝对领域”,绝对的心灵领域,不想别人走进来。譬如他的心里藏着一辆千疮百孔的迈巴赫,梦里忽然醒来的时候,常常觉得自己还坐在那辆车里,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音响里重复放着那首歌。他从不跟人说起那件事,因为别人不会了解。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跟别人说?

有些回忆是不太好的,这种苦自己吃就好了,没什么值得分享的。有人愿意和你在凄冷的夜里一起坐在一辆破车里听下雨么?

其实夏弥也没必要跟他说这些。

当然楚子航还是有些被触动的,而且就像路明非说的,他有时候有点八婆,好管闲事。如果多年之前他也在那条小巷里,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在那几个男生把夏弥的哥哥拖进巷子里之前,他就会冷着脸挡在夏弥哥哥面前。如果那些男生想动武,太好了,楚子航是个真正的杀胚。这样那件让夏弥不开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这样她的哥哥又能追着夏弥一路到家。漫长的小路上,女孩穿着白色蕾丝边的太阳裙走过,后面跟着一个傻呵呵笑着的哥哥。

但是当时他不在,他没有和什么人一起分享过时间,即使是苏茜。他只是一个人坐在雨夜中的迈巴赫里听着爱尔兰民歌。

他觉得得打破一下这尴尬的气氛,清了清嗓子:“这也是‘血之哀’的一种,作为我们这个群体,走到一起往往就是源于血统的认同和难以融入社会的孤单……”

“又来了!我们还在摩天轮上诶!天气很好视野开阔,能不能谈谈人生理想,入学培训那些我在预科都了解啦。”夏弥对他瞪眼。

“亲爱的游客,你们已经谈了很多人生和理想了。十分钟过去了,欢迎重回地面。”吊舱的门忽然打开,外面银色头发的老家伙侍者般微微躬身。

“校……校长?”楚子航和夏弥都呆住了。

好像时间过得比平常快了不少,吊舱居然已经返回地面了,外面站着的是校长昂热,还有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路明非。

“和明非去出席一个活动,下午空闲。明非说他没有来过六旗游乐园,对我们交给他的任务不是给漂亮的学妹做培训而是出席活动表示不满,就带他来看看。”昂热拍打着臂弯里夏弥细软的手。

“还以为校长会是什么古板老头,居然会吃薄荷味的冰淇淋?薄荷味的很潮诶!他们新推的。”夏弥挽着昂热的胳膊,一蹦一跳。

“其实我更喜欢柠檬味的,但是人年纪大了,常常遗憾在自己所剩不多的人生里新鲜事太少,所以要选最潮的尝一尝。”昂热开心地笑,“哎呀,跟漂亮女孩一起走,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很多,血管里流动着热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