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佑宸霍地抬起头,红肿着双眼看着奚川:“我爸得了癌症?”

奚川点点头,将诊断书给孙佑宸看,孙佑宸一边看一边拼命擦眼睛,想看清楚,然而视线总是被泪水模糊,想到他爸那么可怜,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泪眼看着奚川:“我爸是不是怕花钱治病所以才走的?他是不是自杀?”

奚川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说:“师父希望你好好的,不要辜负他。这个卡你拿着。”他将掉在地上的银行卡拿起来,放到孙佑宸手里。

孙佑宸将卡扔了,哭着说:“我不要钱,我要我爸回来。”

奚川只好将卡捡起来,放在自己口袋里,等他冷静了再给他。

奚川终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东西有点多,一时间也不知道搬哪儿去,他想了想,给自己的发小曾波打了个电话,叫他开车来接他,曾波满口就答应了,说半小时之内到。

孙佑宸已经不哭了,但是也没有勇气再看一遍信,被奚川拉到椅子上坐着之后就抱着膝盖盯着地板上某处发呆,纹丝不动,甚至察觉不到呼吸,仿佛入定了似的。奚川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这些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对一个才十七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任何一件都能将人压垮,更何况全都汇聚到一块了。

奚川看了一下屋子,突然想起来一个事,赶紧起身,对孙佑宸说:“佑宸,我出去有点事,马上回来,你在这等我一下。”

孙佑宸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即抬起头来,惊慌地说:“你去哪儿?”仿佛奚川会和他爸一样一去就不回来了似的。

奚川对他温柔一笑:“我去厨房拿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孙佑宸站起来,赶紧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奚川没有拒绝,知道他现在肯定特别没有安全感,跟着自己也好。奚川是去厨房取菜刀的,这把刀是他出师时师父送的,专门找人打的钢刀。师父说过,川菜厨师的功底七分在案上、三分在炉灶,奚川牢记师父的话,在刀上狠下了一番功夫,花了六年时间才算是掌握了这把刀。这把刀他用了三年多,已经非常趁手了,这是他吃饭的家伙,不想丢了,更何况还有特殊的纪念意义。

他去拿刀的时候,孙佑宸突然开口问:“我爸用的是哪把刀?”

奚川一愣,然后明白过来,从案台上拿过一把非常厚实的手工锻刀,说:“这是师父常用的。”

孙佑宸接过来,深情地摩挲一下:“我想带走。”

奚川看了他一眼,点头说:“好,拿走。给我吧。”他拿过孙佑宸手里的菜刀,这把刀比自己的刀还沉,他用一块布将两把菜刀裹起来,带了出来。

王光旭看见他们从厨房里出来,走过来问:“你们拿了什么?”

奚川耐着性子说:“我和师父的菜刀,这是我们的私人物品,不属于店里的东西吧?”

王光旭干笑了一声:“不算,不算。师弟,你真的不留下来吗?师父说你可是七匹半围腰呢,你要是留下来,我可以提拔你当总厨,小雅园肯定还会像从前一样红火。”

奚川冷冷地说:“多谢抬爱,我受用不起。”说完拉着孙佑宸转身就走。

孙佑宸狠狠瞪了王光旭一眼,眼睛都要喷出火来,这人也是爸爸的徒弟,为什么要背叛爸爸?

王光旭看着奚川的背影冷笑一声,小声嘀咕:“就他还七匹半围腰?还以为七匹半围腰跟大白菜似的满街都是呢。”孙伯英没少在众人面前夸过奚川,王光旭十分不以为然,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能比自己强到哪儿去,若是真有他说的那么神,那肯定是老头子偏心,藏了私没教给自己,老头子那本菜谱绝对交给奚川了,要不就是留给他儿子了,要怎么才能弄到手呢?

孙佑宸对厨师行业的术语不懂,回到奚川的房间他才问:“川哥,什么是七匹半围腰?”

奚川说:“没什么。”所谓七匹半围腰,是旧时对川菜行业中招待、墩子、炉子、冷菜、笼锅、白案、水案和杂务等这些工种的总称,后来人们将那些样样精通一专多能的厨师称为“七匹半围腰”,这是川菜厨师无上的殊荣。师父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觉得自己后继有人,所以跟人戏称他的小徒弟是个“七匹半围腰”,但是奚川知道自己还年轻,需要走的路还很长,并不把这个当真,只是当成一种目标来鞭策自己。

孙佑宸这时才注意到奚川已经收拾好行李了,他小声地问:“川哥,你要搬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