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的年纪越大,对太后就越温柔。她便是得个风寒,他也要碎碎念半天。

太后常想:若是年轻时,他肯这样待自己,自己也不会一下子那般决然。可惜了。

太上皇享年七十四,临终前,做好了一切准备。他是个追求完美、又喜欢抽风的人,临去前,就把跟各位子孙的遗言排练了一遍又一遍,让本来还有些伤感的儿女们一头黑线,怎么也哭不出来。

于是等他真的去世时,子孙们些许哀伤,但被太上皇排练无数次,早已麻木。伤感不太多,更多的是祝福。如太上皇这样性格的人,是生是死,他都能找到乐子,不必为他伤怀。

也许他想说的,便是这个。

太上皇对每个孩子都有一大段遗言,对太后,却只想问她,“我这一辈子是对不起你,我现在是将死之人,你可原谅我了?”

太后不言语。

太上皇眼中光泽黯下,又拉着她的手,吃力问她,“那你可曾后悔嫁我?”

太后觉得他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年轻时的纠结,一直到现在都放不开。

她看着他浑浊的眼睛、斑白的霜鬓,目光渐落。

她轻声,“我不后悔。”

她到底给了他一点安慰,让他含笑而逝。

太后伸手,轻轻为他覆上双眼,走出宫殿。

皇帝来向她请示,整理太上皇的遗物,收入库房,被太后拒绝。太后自己一个人慢悠悠的,收拾着太上皇的遗物。

他留下的每一件东西,她几乎都能叫上号,都能想起一段典故。

这个是他娶她前给她买的,他自己都忘了扔在哪里;

这个是宜安七岁时送他的一张大字生辰礼,他一直宝贝了很多年,逢人就夸宜安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