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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火冒三丈,扔了笔跳起,还要往帐外走,指望李玉拦一拦。但她气急败坏要冲出了帐帘,身后也没听到呼唤的声音。雁莳心里把李玉骂足一百八十遍,不甘心地扭过头,看他捡起地上的绢布放在桌上,手指点了朱砂按下,又在上写了自己的名。他签了那封她写的“约法三章”,抬头招呼雁莳:“雁儿,你也过来签字画押。”

雁莳几要暴怒,却看着李玉的面孔,心中一滞。他抿着唇,清黑的眼睛看着她,执着而诚恳。雁莳忽然一默,想到李玉是没什么玩笑天赋的,他做事向来一板一眼。他还不爱说话,不爱跟人解释……但是这次相遇后,李玉这些毛病,都改了很多。他在努力地改他身上无趣的那部分,想来迎合她。

她跟他开个玩笑,他还一本正经地答她。

雁莳心中一酸,软得七倒八歪。她扑过来签字画押,将绢布一分为二,两人各执一份。雁莳手肘撑着案木,看李玉将绢布珍重收起。她吊儿郎当地看着他面色平静冷淡,她忽而凑过去,笑嘻嘻地对着他耳垂吹了口气。

李玉身子一激灵,被撩得心神乱一把。他捂住耳朵往后退,警惕看她。

雁莳笑眯眯:“陛下,春宵苦短,鸡鸣未起,尚能战否?”

李玉说:“不能战。”

雁莳一口气憋在喉咙中,卡得她从脖颈一路红到了脸上。她伸出食指颤巍巍指着李玉,万万没想到涉及男郎面子的问题,李玉居然这么灭他自己的威风。她指着李玉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干干认输道:“您真诚实啊。”

李玉目中带笑。

他倾身,搂住雁莳的肩,与她鼻息相挨,轻声说话:“所以需要你主动。”

雁莳耳根被潮湿的吻刷过,这次换她周身一僵,细细密密的颤栗感涌上心头。那激荡之意让她神志昏沉,什么也来不及想,她不自觉地转头,与散着发的青年绵绵而吻。

锦衾夜长,拥尔同眠。

这是李玉开颅前,留给雁莳最后的一晚了。雁莳心知,她将靠着这个晚上的回忆,挺过漫漫长夜。如果他再不会醒来,这便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晚了。雁莳心中激动,她分外难过,她口上不言,她却一晚上与李玉缠在一起。她一遍遍描摹他的眉眼,誓要自己记住今晚。

今晚后,格局打个弯,一切都会不同。

时间没有再拖延,次日李玉再与李皎、丞相谈过后,诸位逃出长安的御医们齐齐进了屋,开始准备开颅术。丞相带领百官在门后候着,心情忐忑,来回踱步。雁将军与诸将们包围住了此地,保证一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李皎并没有守在门外,她接到一封信后,面色凝重,转身便走出了群臣所围的院落。虽然她一颗上上下下的心,只会比丞相他们更惊恐。

开颅术,只在医书上见过只言片语的提及。李玉病入膏肓,命悬一线,能不能活,在此一试了。她看或者不看,都没什么作用。

李皎回去自己院落后,带回了江唯言。李皎回来后便收拾行装,拖回了在院中闲得翘着二郎腿晒太阳的郁明:“快快快。晋王那边人马想要渡河,我皇兄命在旦夕,不能随便挪动。但是黄河不能让他们渡过,江南富饶之地,若他们夺得,等开了春,大地复苏,一切就晚了。”

“我们去黄河那里!勤王兵马已经北上,只怪大雪封路,他们行程变慢。我等要前去与他们汇合,好将凉国十万大军拦住!”

郁明深吸一口气:“十万大军!你口气好大!这里将士才有一万不到吧?”

李皎顾不上怼他,她嘱咐明珠留在李玉身边随时传递消息,一会儿想起来,又去召雁莳来交换兵符。她忙碌十分,郁明看她,微踟蹰地问:“你是要这会儿走啊?你不管你皇兄了?”

李皎随口道:“无所谓。他能不能醒来,能不能活下去,现在都影响不了大局。该做的事,不能拖延。”

郁明跟在她脚后:“那你带我走吗?”

李皎诧异道:“当然!夫君,一行得依靠你啊。毕竟雁十不走,只有几个将军跟我们走。你以前不是总跟雁十厮混么,你们在大漠不是玩得很好么?从雁十那里,你该学到些带兵术。不然光是武功好,就能挡住千军万马么?别开玩笑了夫君。”

她定夺道:“我走,你跟着我走,呦呦也跟我们走!关中之地,八百里秦川,北冥就在其上!夫君,这里离北冥已经不远了。即便我们等不来勤王兵马,也可求助北冥派的江湖人。”

郁明满意了,去哪里他倒无所谓。哪怕是回他有点近乡情怯不敢回的北冥呢。只要李皎不抛下他,不把他留在这里保护李玉,只要李皎许他跟着她,他就没什么需要想的。听到门外雁十通报声,郁明笑逐颜开地出门去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