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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嫁娘坐不住了,起身往外走。却扇挡面,裙裾又长,她走得跌撞,却一径往外。

身后诸女又惊又笑,追逐而出:“殿下、殿下……”

却扇一面重纱,将李皎面前的视线挡得分外模糊。新婚嫁娘本就有却扇之礼,李皎又不愿还没嫁出去,就自己把扇子放下,她务必得多受些罪。她心中想着他们太胡闹,自己要出去制止他们。然她走到庐门口,再往外出,她不知道是被脚下裙裾绊了下,还是被地上什么绊了下,身子往前倾。不妨一个人往里进,新嫁娘直直撞了上去,鼻子被撞痛,还被人抱了个满怀。

满怀馨香,涌至四骸,遍体舒畅!

跌入郎君怀里,脸埋进他胸口,李皎不忘紧紧握住却扇,不让自己的脸露出来。

身后诸女笑得站不住:“唉哟!”

李皎靠着的怀抱传来郎君爽朗的笑声:“我还没进来呢,你就投怀送抱了?”

他尚没有千求百求,央她扶她,他的新婚妻子就主动迎了出来。

郁明低头,他怀里闯进来的女郎面容低着,又因她严守却扇之礼而让他无法看见。但是他看到她羞红的耳珠,耳坠摇晃,乌发如夜绸般遮在耳边。一片乌黑,一片雪白,再一片嫣红,看得郁明目光微热,露出几分痴态。

他禁不住握紧了李皎的腰。

一旁姆妈高咳一声,提醒夫郎莫要忘形。郁明这才笑着放李皎离开自己的怀抱,他拉住自己新娘的手,将她带出青庐。李皎衣裳繁盛,她走得很慢,姿势优雅。郁明等不及,却不得不顾着长公主的尊容,扶她走出去。出了青庐,李皎从却扇之后往前方看去。她见到青庐外往马车上,一路铺着茵褥席道。席道延伸向宫外,新嫁娘需要脚踩席道,步履不着地。

普通人家的席道不会这样长,但长公主出嫁的仪仗,使得这茵褥席道从长秋宫外,一路铺至长公主府邸的房舍前。李皎她将一步也不沾轻尘,由自己的夫君牵着她走向一个新的未来。

郁明与李皎沿着茵褥向马车行去。

灯火如流光,星辰在天上交映。绵延数里,未央长乐,火海不灭。风起衣扬,俊美多娇的新婚夫妻在两旁观礼人的凝视下,从长秋宫外青庐一径向前而去。他们均是容貌好看的男女,男子高挑挺拔,玄色婚服穿得器宇轩昂;女郎肩膀娇瘦,站在男郎身边,却扇之华,若有若无地挡着她的面容,最是朦胧美。

李皎一路走过,忽在人群中看到一熟悉人影。她看到林白站在人中,眸子静黑,冲她微微而笑。

三皇兄……竟也来了?还是跟郁明在一起的?

她心中一怔,脚步顿了下,在郁明看过来时,又重新抬步。她昂起头,看到万盏灯华,看到红光千丈。她往前每走一步,就好像把昔日诸事抛却一分。她的手被郁明牵着,她渐渐忘记了父母的面容,忘记了燎原的战火,忘记了城楼上的对决,忘记了林白昔年所受的尊重敬仰,忘记了自己在雷雨中哭泣的无助。她每走近郁明一步,就不要过去一些。

郁明慢慢地握紧李皎的手。他迎风而走,长衫飘浮若水。如水般,拂去他心中的尘埃。他每向着灯火明耀处走一步,他心中对李皎的爱意,便坚定一分。他与李皎执手,他的手心冒汗,他的后脊僵直,他的目光明湛。他湛亮幽黑的目光看着前方。想少年习武时的艰辛,想少年公主的骄傲无情,想自己跌入黄河无论如何也寻不回“望山明”时的满心悲戚……那些都如流水,往后退散。

李皎心想:有他便罢。

郁明心想:有她足矣。

过往烟云散,时光如逝水,三两盏残酒后,他们那流连颠簸、四处寻找的心安定下来。

郁明扶李皎登上了马车。他的手离开她时,一滴泪溅落到了他手上。郁明当即抬头,去看那却扇后的女郎。周围锣鼓喧天,到处是喜庆之风。他唯恐自己新婚妻子的悲伤被人发现碰了忌讳,便压低声音问她:“哭什么?不想嫁我?”

李皎忍住了泪意,轻声:“我是喜极而泣。”

郁明眼中有了笑意,无奈李皎看不到。他咳嗽一声,在人催促下站直,不抚慰自己的妻子了:“那你就多哭一会儿,多高兴高兴吧。你可真是爱我啊。”

李皎:“……你不爱我?”

郁明鼻子里哼一声:“……那可难说。”

李皎:“……”

她满腔复杂心事被郁明逗乐,唇角上扬,再落不下泪了。她泪眼蒙蒙,隔着一层纱,看那英俊瘦长的青年旋身,往车队前的骏马边走去。李皎心儿如揣小鹿般快跳,她掩着面,悄悄看郁明翻身上马。再是众郎君紧随,一通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