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页

卫明向她扑来,力气大得将她压在身下。他粗糙的手掐住她脖颈,整张脸在她面前放大。他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这里,后脑勺黏糊糊的全是血,眼前也漆黑得看不清,却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卫明要卫初晗死!他要拉着卫初晗给自己陪葬!

卫初晗被他掐得,脸色由苍白变得青紫,她呼吸困难,男人的大力气,她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但她早有准备,她颤抖着手,在被他晃得头脑发晕之际,猛抬手抱住压在身上的这个半老男人,一把匕首从袖中掏出,插向了他后背。力气猛提,在男人哆嗦发抖之时,竟一时占了上风,反扑而去,将卫明按在了地上。

她挥动匕首,本想砍向他手腕。但男人动作混乱,流着血,眼珠恐怖地突出,呼吸喘得像拉锯,奋力地来夺她手中的匕首。

一个男人,虽然力气大,但已经在死亡边缘挣扎,每一次反扑,都更快地把他推向一望无际的黑暗;一个少女,她没有力气,她也没有跟人争斗的经验,但她凭着手中匕首,凭着自己的冷静,咬着牙与男人缠斗。

屋中的二人,你时而上风,我时而上风,那把匕首被丢开,两人直接用手掐,用嘴咬。恨不得削你骨,食你肉,喝你血!土地上的血迹成一片片,一条条,卫明的反扑越来越弱势,但卫初晗也没有好很多。她发簪早丢,长发散乱,面上血迹不知是谁的。只有一双眼,始终冰雪般寒冷。她必须要杀了卫明,她不能被卫明反制……她布置种种,若在最后一步失败,之前的一切,都会是笑话。

卫明也一样,他十年前就与人合谋,杀了卫初晗。十年前,若死在卫初晗手中,他可活脱脱是个笑话。

谁都想活,谁都想送对方去死。

屋外滂沱大雨,屋内生死交际。那雨声越来越大,敲击着,将屋中打斗的声音全部盖了过去。雨水从屋檐下滴落,屋子破旧,竟从门外低洼渗进了屋里。那么大的雨,在屋中看,也只不过是另一个世界。

这世上,又是否真的有另一个世界?

那是死亡,还是重生?

撞击声,喘息声,滚爬声。身子再一次被按压,剜被砍到,卫明身子一阵阵抽=搐,他倒在灶边柴堆上,身上满是污泥血水。他瞪着眼,想再次站起,脑后那根钉子,在一次次的打斗中,更深地插入了脑子里。他没有力气了,他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了。他就是睁大眼,也看不见卫初晗了。他到处乱摸,只摸到腰上的酒壶,和腰腹间从旧袄的几道裂口渗出的黏糊血痕。他喉中低吼着,黝黑苍老的脸上露出绝望之色。

他知道,他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活不过今天了。

死亡前一刻,他竟然听到了滴滴答答的雨声。那雨水从屋外渗进来,悄无声息的,流到他身下,与他身上的血混在一起。

世界,原是如此安静啊。

卫初晗喘着气,站了起来。男女的力气终究有别,一个人垂死的挣扎总是可怕。就算她做好了很多准备,也多次被卫明逼到了死亡边缘。幸运的是,她都熬了过来。她忍了下去,并一次次,将卫明逼到了再也没力气的地步。她站起来,去墙角,将自己的匕首捡起来。

回头,她冷眼看着倒在血泊中、大睁着眼、双手蜷缩想抓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的凄凉老人。

她漠声,“当年你参与合谋,与卫初晴一起杀我。你可曾想过你有今日?”

卫明咧嘴,露出一个凄惶的笑,很是苦涩。他眼睛已经看不见人了,却仍努力偏头,向卫初晗的方向看去。他眼睛看不见,脑中却可以想象出,白衣少女的一眉一眼,他都想象得出。他呆呆的,“姑娘……”

卫初晗站在窗口,望着屋外迷离大雨。她握住方才打斗中受伤的手腕,漫不经心道,“你与卫初晴合谋,定然是她许了你一些好处。可是这些年,你又混得如何呢?我听说你并不得她看中,被她赶到这个地方养老。以前的老人几乎都死了,你害怕她也杀掉你,就装疯卖傻,让自己沉迷与赌坊和酒坊间。只有你表现得无害,她还会放过你。当年杀了我,想来你也是为一个更好的前程。事实上,你却并没有得到啊。”

“姑娘,混得好不好,谁知道呢?”卫明低声,“当日卫家灭门,你只听你父亲的话。你父亲让我们保护你……可是谁又不想活呢?明知是死路,若非逼不得已,谁又心甘情愿走下去呢?是,大部分人都心甘情愿地护你。可我只是一个车夫,我的忠心有限……我知道你觉得夫人……是初晴姑娘阴狠恶毒,可是如果不是她的狠毒,四面追兵,走投无路,到不了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要死了。我们又怎么躲得过那么多追兵?只有你死了,官府人松懈了,我们这些人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