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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周 青燕燕燕 995 字 29天前

建国的目光逐渐涣散。沈煊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建国先生?”

他的目光回来了,看起来就像刚走了一会儿神。

“……你是谁?”他问。

完了。沈煊心想。“建国先生,你找我来说话,我们谈了翠花,你记得吗?”

“我叫建国吗?”建国问,脸上泪痕犹在,他伸手摸了摸,显得很困惑。

“还有……翠花是谁?”

沈煊坐在城市公园的长椅上,气得双手发抖。她懒得打字,直接录了一通语音给秦嘉发过去:“秦博士,你到底对建国动了什么手脚?我们在说话,我已经快把他劝好了,结果他突然什么也不记得了——包括他的名字,还有翠花。你这样做到底人不人道啊?”

“那我得感谢你对我研究成果的关心?”秦嘉的语音回复带着懒洋洋的冷淡语气,“小姑娘,你知道什么叫人道?与其让他天天念着一个死去的翠花,不如让他忘却所有,投入新生活咯。本来我们只打算删除他大脑里关于翠花的那部分记忆。结果……”他嗤笑一声,“结果我们发现,他所有的记忆里都有她的影子。”

沈煊根本不想反驳他。双方沉寂了三分钟后,秦嘉发来一条新消息:

“先别操心人工智能的爱情,你的韩子熙好像出事了。”

沈煊等不到车,她是跑到医院的。头发蓬乱、满脸泪水,寒冷的空气犁得她两胁像被刺穿了一样疼痛。午后的医院几乎空无一人,走廊两端的守卫已经被撤掉了,不祥的预感像乌云迫近她的头顶。她一路冲进病房,房间内站着几个人,看起来像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他们不安地凑在一起互相低语,都被她吓了一跳,但她的目光只向病床望去——她还在那里。

她还在那里,就像昨天沈煊离开时见到的那样子。床头柜上放着几支花,绵软枯萎,毫无生气。沈煊上前一把掀开她的被子,期待韩子熙能睁开眼睛向她无奈地微笑。

血,她的被子底下到处都是血,把床单染成一片均匀的深红色。在她左臂和身体之间有一片很大的碎瓷片,她用它割开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她的右手放在胸前心口的位置,紧紧地攥着几张卷起来的字纸。

她朦胧地听见身后有人在哭诉:“她把花瓶打碎,我还以为是她失手……根本不知道她拿了一片,更没想到她要干什么……她在被子底下,监控什么也看,看不见……”

沈煊听见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她从韩子熙冰冷的指间拿过她临死前都要紧紧抓住的东西。双手剧烈地颤抖,几乎看不清她的字迹。正面是一份实习报告,标着今年的日期和她的姓名;而反面是一份潦草的遗书。

亲爱的妈妈,再见了。

我爱你,谢谢你把我带到世上,谢谢你二十多年的爱,我很抱歉把你扔下。我是一个差劲的女儿,所以你不用为我伤心。相信我,我会走得很快乐。愿你把我和我爸全都忘记,两个疯子不值得你的纪念;我不会劝你别哭,只希望你能重获幸福。你的那群孩子该上六年级了?如果你愿意就代我向他们问好吧。

亲爱的沈煊,如果你也能看到的话,我也向你告别。

我也爱你,一直都爱你,截止到现在,我手里攥着花瓶碎片的时候,我也一样爱你。因为遇见你,我无数次地感谢上天,也无数次地诅咒自己。算了,我不说这些话来烦你,如果你现在还有耐心的话,请听听我的最后一个诉求。我知道你要进管理中心,我也记得你曾经对我说,管理中心是有注销功能的。如果你以后进了管理中心,求你把我的名字注销吧。把我的名字注销,让我在线上世界消失吧。这是我唯一的一个愿望了。

至于我自己,我没什么好说。我不敢称自己为殉道者,但至少我已为我的信仰而献身。

我的人生真是单调啊,牵挂的只有你们两人。再见了,我爱你们。我爱你们。

韩子熙

2075年12月31日星期二

沈煊

新年的钟声还有几个小时就要敲响,沈煊身处元旦晚会喧嚣的人群之中。之前班长出主意要去全市数一数二的体验式餐厅聚餐,意见获得了全班同学的赞同,于是她就在这里了。

几个男生聚在一起大喝虚拟鸡尾酒,沉醉于vr装具营造的昏晕效果之中;她的几个朋友在开心地涮火锅,完全不担心上火的问题;所有人都在大笑和互相打趣。而她僵直地坐着,眼前频频闪现一些无意义的片段。

……记得她这样劝建国,“人类的一生从来不是为别人而活,他当然会为死去的爱人和亲友悲伤,但悲伤后会继续好好生活,并且照常欢笑。”但是后来,建国把翠花全都忘记了。人道……她又想起了秦嘉。这真的够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