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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老鬼魂又把陛下亲手挑的小花盆挪了挪,转向花窖外:“你看,那个半死不活的客人不也回家了?”

老鬼魂已经看不到花窖外有什么人影,他自己再晚些也要回去——刚才去陛下墓前送花,别的鬼给他捎了消息。

家里的小孙子闹着要从白塔出来、给陛下守灵。

那些孩子都这么闹,白塔的教师们劝不住,听说满地都是嚎啕大哭的孩子……这些孩子没有精神力,但因为被陛下每天叫人盯着大口吃饭、严格锻炼身体,个个都壮实极了。

教师们倒是有精神力,可惜一手一个都按不住,隔一会儿就有孩子逃跑,试图手拉手从窗户接龙吊下去。

老鬼魂想了一会儿那种焦头烂额的场景,深吸口气笑了笑,把那一口气慢慢呼出来,又低下头,拿手掌去抹眼睛。

他把这些花哄好,还得去帮忙,哄白塔里的孩子。

那些孩子暂时还无法离开白塔,参加不了葬礼,伤心极了、难过极了,他们给陛下做了五颜六色的斗篷,做了漂亮的拐杖,很多好看的陶碗,还种了花。

……

“半死不活的客人”并没回家。

伊利亚的战神阁下第一次连路也不会走,那两条腿像是变成了石头,胸腔里跳动的东西也是……到了这一步,那里面甚至吝啬地拒绝给他感受。

“痛苦”、“遗憾”、“绝望”,是会弄脏这些碎片的东西,星板在入侵者精神领域留下的干扰,禁止它们出现。

二十二岁的皇帝脚步轻快,拉着医生去吃酒心巧克力时,身上的斗篷被风扬起。

这种轻快不该被打扰,连医生也咽下全部劝解的话,被他们的好病人拽着快走。

于是看着它的人,只能剩下被解剖的资格——被泛着寒气的解剖刀,细细拆开心脏,研究那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装了些什么,才能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居然一直心安理得。

……凌恩仍站在花窖外,被这把泛着寒气的解剖刀,一刀一刀剖开研究。

只是老花匠不那么容易发现他了——鬼魂就是不那么容易发现活着的人的。

绝大多数情况下,鬼魂只能注意到牵挂的人、在意的人……至于那些不在记忆里的人,在鬼魂眼里,跟石头和树也差不多。

是因为星板对精神频率造成的干扰,让他暂时变得“半死不活”,才让他在鬼魂眼中变得格外显眼。

现在这种干扰在消退,只有极少数路过的鬼魂会留意到一个半活不活的人,停下来问他:“你是去白塔吗?”

他被好几个鬼魂路过,这样来来回回反复问了几十次,不得不木然地摇头。

“那么你要去白塔吗?”鬼魂说,“那儿要人手帮忙,我们去帮陛下的忙。”

这句话里的字眼叫他瞳孔缩了下。

凌恩找回自己的身体,抬起僵硬的手臂,他被穿过几次,终于勉强拦住一个行色匆匆的鬼魂。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恢复知觉,还是在彻底丧失最后的知觉:“你们……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