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页

萧初楼说得很轻很慢,眼神飘忽陷入回忆:“他……是家里的长子,父母从小就对他寄予厚望,管教甚严,对小了五六岁的弟弟和妹妹,则宠爱很多。有什么穿的吃的,都是先给连个小娃娃。”

“可是他很调皮,那会儿家里并不富裕——呵,其实是很穷,他小时候常常溜到邻居家,偷点人家吃剩喂狗的肉来吃,然后被那条凶狠的大狼狗追的满街跑,最后被咬得浑身是伤逃回家里……”

“父亲对他是极严厉的,每当这种时候都会拿着碗口大的竹条抽他一顿,拎着他去邻居家道歉——几乎没过几个月都要再编一根新的竹条,因为之前的抽的太狠都抽断了……”

“有一次,他又带着一身伤回来,父亲二话没问,就是一通狠打,他一声不吭,最后甚至痛昏过去了——新伤旧伤加在一块儿,发炎化脓,可是偏偏没钱看大夫,只能用些乡下的土方法治,每天喂点小米粥。”

“那会儿,他娘每天白日里做完农活,还有接一些缝补的活计,挤出时间照看弟妹,整个晚上还得守在他旁边,生怕夜里病情又加重……整日整夜的,连个觉也没法睡。”

“所幸他从小身子骨就硬朗,嘿,居然硬是扛下来了。”

“——然后他惊奇的发现,可以下床的那天,饭碗里竟然多了一小块肉。”

说到此处,萧初楼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飘渺暗沉,带着浓浓的涩然:“他那时还不知道,别说那块肉,就是那点草药钱,都是他老爹舔着脸跑到邻居家又是哀求又是下跪,才凑出来的——就如同父亲当时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被一些富家子弟辱骂爹娘,才沉不住气去跟人打架的。”

“他老爹是个极傲气的人,满腹经纶,只是一生不得志……”

“文革那会儿……”发现自己说漏嘴,萧初楼马上换了个词,“就是遇上文字狱吧,全家都被牵累,父亲也被打落尘埃,原本是个读书人,也只能靠着一点体力活来养活妻儿。”

“这样一个倔强清高的老男人,一生里唯一一次下跪,就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