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页

接连数日,苏秉正心情都不好。

这不是能道与外人的事,他就只能闷在心里。

只有在蓬莱殿里,瞧见卢佳音的时候,才能将这些心事暂且遗忘了。

忘记自己喜欢的人固然难,但死别的时日久了,明知无望,渐渐也就习以为常。甚至连痛楚都觉不大出来。自那日当着卢佳音的面提起阿客,苏秉正便再不能将她做阿客的替身。可他有时也会恍惚,觉得自己现在对她和之前其实并无太多的区别——毕竟都生着那样一张脸,叫着那样一个名字,连日常的谈吐习性都难以区分。

然而再像也不是同一个人。她不曾经历过阿客所经历的人生,不曾和他一起长大,也不曾在那些年岁里被他爱过。她们就只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不过这世间也并没有不许人移情别恋的道理。凭什么他就只能一辈子只喜欢阿客?阿客都不肯爱他。

如今这样过日子,很好。

这一日他照旧宿在了蓬莱殿中。因眼看着就是上元灯节,王夕月又忙碌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进展太慢了

到了很关键的时候了,脑子里构思了很多遍,一下笔又跑了

本来想多写些再贴的……熬不住了。明天补吧

正文 44雾散(三)

三皇子身旁照料的奶妈、保母尽够用了,又有采白这一等的掌侍姑姑在,也并不需王夕月操持许多。

只是近来她颇有紧迫之意,便十分不想被这些琐事削减了与三皇子相处的时间。干脆将他带着身边听事。

三皇子也不淘人,安坐在王夕月的怀里,就瞧着底下人生百相。没见过的东西和人,总是容易吸引他的注意,他倒也十分得趣。宫里的姑姑们自然都是懂事的,只随口说几句得体的奉承话,并没有蝎蝎螫螫的做什么姿态。这一上午过得倒也平静。

一时各宫里、亲眷间的赏赐,洒扫祭祀一干事宜安排妥当了。王夕月才略起来活动了活动,将小皇子托在怀里,笑道:“你却十分乖巧,给我省了不少心。瞧你盯着看了一上午,都看出些什么来呀?”

小皇子自然不明白这底下许多人的许多关节,他爱高,王夕月一将他托举起来,便十分开心。咿咿呀呀的说道,“娘娘……娘娘……”

他咬字尚不十分清晰,王夕月只是逗弄他,哪里想的了这么多?还是流雪忽然欢喜道,“小殿下可是在叫‘娘娘’?”

王夕月才“哎呀”了一声,立刻欢喜得狠亲了他两口。可也知道这个“娘娘”她是当不起的。这宫里能让皇子公主们叫一声“娘娘”的,也只有已故的文嘉皇后。小皇子叫了,她敢不敢应,也得看苏秉正准不准。

然而若不能叫娘,以后小皇子又怎么称呼她?若也只跟旁人一般称她昭仪,未免太憋屈。毕竟这是她养育的第一个孩子,虽不是她怀胎十月所生,可也用了许多心力。这孩子在她心里,也与旁人是不同的。

是以欢喜过后,竟有些酸涩了。笑道,“也不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万一你阿爹以为是我教的,可就说不清了。”想了想自己倒也了然了——那些来禀事的姑姑,自然都是称呼他“昭仪娘娘”的。这孩子听了一上午,也跟着有样学样。随口就冒出来了。

若只知道悲春伤秋,那也就不是王夕月了。她想明白了原委,也只斟酌了小半刻,便对流雪道:“若再有人来禀事,且让甘棠看着处置。我带着三郎去蓬莱殿走一趟。”

蓬莱殿里,苏秉正正在窗下画梅花。

也是那日与卢佳音说起阿客为他绣的窗屏,忽而就想要画了。那画屏在他记忆中多么清晰,仿佛触手可及般,可真去画时,却又觉得自己仿佛什么都不记得。纸上笔势游走着,那寒梅根骨清韵渐成,记忆中画屏上的图案,却渐渐模糊至不可分辨了。

他提着笔端详了一阵子,反而更觉得感伤了,“总以为自己都记得的……”

阿客便道,“世事繁芜,哪能一枝一叶都记得分明?陛下记得当日那片梅花海,必也是有所触动的。那份用心便没有被辜负。”

苏秉正仍只是闷闷的,自嘲道,“纵然辜负了,阿客大约也不会在意。就只是朕自己难过罢了。”

便将画随手挪到一旁,说道,“阿客最不爱的便是工笔白描与刺绣。偏偏这两样做的最多。阿娘爱她的花鸟,她便给阿娘画,每一根羽毛都细及纤毫,仿佛可以捧着手里观赏。我不爱带旁人的针线,她便也给我绣。千枝万朵也一针一线的绣起来。可她做事只因为该去做,你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是不是真的愿意。”

他说的淡然,可阿客却听得难过——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人生本就有许多不如意。若都由着自己喜欢,得过成什么样子?可自苏秉正口中说出来,却又令人觉得体贴这本身就是件十分无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