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最怕这样的长辈,冰冷的眼神,失望的叹息,无声的蔑视,一点一滴都令人窒息,会让他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做,不知道说什么话,不知道该哭该笑。他甚至觉得当初对他又打又骂的父亲是他可以忍受的,却总是在少年时期午夜梦到关文的母亲,那样沉默无声的眼神,紧紧的,盯着,盯着他,隔着一道门,一个阳台,一扇窗子,一条街……只盯着他。

就是那样无声的窒息,让他落荒而逃,甚至找不出更多的理由和言语去跟关文解释什么。他就那样匆匆的逃离a市,逃到c市去读书。见不到关文是令人难过的,但是见不到关文的母亲,他从精神上抛下了半个石头。

曾经只要撞到那个眼神,秦越就会萎缩的收回依恋的视线,连回头看一眼隔壁家阳台的勇气都消失。他甚至错开时间,不敢轻易的出门,就怕打开门,在楼道里对上那双眼神。

他后来在c市给关文的信中简单写过一次:我害怕你妈妈。

关文的回信避开了这个问题。

秦越后来又反思,也许他那样说是自私而片面的,搞不好关文和他一样,害怕他的妈妈。

或许人从内心都有刚强叛逆的一面,表面上的所有打骂呵斥,疼在身上,倔在心里。疼着疼着就麻木了,被父亲打骂,冷不丁他还会爆发出‘你打死我算了’这样的叛逆语言。

出门撞见关文家暴躁的父亲,那位父亲冲着他冷哼几声,他也可以倔强的扭头无视,在心里冷哼一声还给他。

唯有遇到关文的母亲,秦越无所适从。

有戏语说眼神可以杀死人,秦越真觉得这话并不夸张,特别是对于敏感的人而言。

关夫人变了,像苍老了二十岁,花白的头发,满脸褶子,身材臃肿,穿着朴素。这样的变化,对于十多年没见的两人而言,在大街上撞地转一圈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可是秦越对上那眼神的刹那就断定了她的身份。

接着,秦越惯性的转身,没头没脑地落荒而逃,跑出不多远正好撞到回来的舒继业,舒继业稳住他急问:“怎么呢?这么急。”

秦越的样子何止是急,几乎是大惊失色到恨不得要哭了。因军训晒黑的脸煞白煞白,跟见了鬼一样。

秦越无声地摇头,紧紧拽着舒继业的手:“快快走吧,回去。”

舒继业担忧的抚摸他的额头:“怎么这么凉?偷吃冰激凌呢?”

“我我……”他说不下去了,他眩晕的往后藏,这让舒继业异常不解。他想问清楚,却正好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妇人朝他走来,那妇人很普通,只是那眼神让舒继业很不舒服,难以描叙的直观感受。真要形容,大概就是……你走在街上,忽然有人泼你一盆马尿……大骂你是坨屎。最可怕的不是被泼了被骂了,而是你那瞬间,你无法愤怒,无法还手,无法反应,你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坨狗屎……恨不得从这世界上消失才有价值。

舒继业闭闭眼醒醒神,又加了几分力度抓紧秦越。他做好准备等着那走来的妇人要说什么或者要干什么,那短短的路程竟然无比漫长,分分秒秒的时间都像静止了一般……

那妇人……与他们擦肩而过。

只是如此,而已。

舒继业瞪大眼睛,心中产生强烈的落差和诧异。秦越喘气靠在他身上,连头都不敢回,拉着舒继业就往医院外走。

上了车后,舒继业问秦越:“那个人你认识?”

秦越揉着头低声说:“那是……关文的妈妈。”他说着顿了顿,低头补充道:“你别笑我没用,我很怕她,比我爸和外公他们都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本想坚强,想努力考个一百分让大人高兴,结果却背道而驰,别说一百分了,及格都没混到。

舒继业的手离开了车钥匙,转而落在他低垂的脑袋上亲昵抚摸:“我怎么会笑你,虽然你的确是朽木,不过我早就看穿了,懒得嫌弃。”

秦越豁然抬头回骂:“你才是朽木……”

舒继业呵呵笑道:“该回家了,今天检查结果都很好,其他几项肯定也没问题。明天一起去游泳吧,晚上去商场逛逛,买几条新泳裤怎么样,以前的好像不合适了。”

秦越立刻想到这些事,符合点头:“是哦,我的泳裤还是十年前的。”

关文下班回到家里,本来疲惫的心情在妻子温柔送上来的一杯凉茶里烟消云散。看着妻子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关文更是由衷的露出笑意:“今天检查结果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