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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闹着,众人忽闻到一股臭味,几百个背着粪桶,挥舞着粪勺粪钩的粪工赶来,上来就朝日本人和巡捕泼粪……

于妮的目光越过四散的人群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风来。风来像个指挥若定的将军,指挥着小弟们向日本人进行重点袭击。

……

街头屎尿淋漓,日本人和巡捕不敌,□□继续。风来穿过人群,挤到于妮身边,笑嘻嘻道:“妹子,哥本事吧?”

口号声太大了,于妮喊着让他再说一遍,风来凑近她重复了。

于妮只觉得他身上的臭气前所未有得好闻,“你怎么知道我在□□。”

“有小弟看到你了呗。”他顿了一下,问:“死的是胡晶晶?咱们里弄那个?”

“恩。”

陈大有和胡东升到汇友社会址见大门紧闭,向留守的人打听了才知道华先生去□□了。两人寻声找到□□队伍,听到:“为工人胡晶晶讨回公道——”

胡东升的眼皮开始狂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拽住一个工人,劈头问:“胡晶晶,哪个工厂的?她怎么了?”

这个工人正是从新昌纺织厂赶来的女工,她愤怒地说:“是我们新昌纺织厂的女工胡晶晶,她上小号迟到13秒就被日本人推到机器上搅死了!我们要为她讨回公道!”

胡东升的眼前瞬间天旋地转,陈大有扶住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胡晶晶自从到新昌工作后工时不断延长,胡东升经常趁姐姐不注意逃学溜到陈大有的小院子帮忙看货,早上送完姐姐去工厂就顺路过去了。胡晶晶惨死,新昌的工人们群情激奋忙着□□,居然忘记告诉她的至亲。以至于胡东升居然在这样一个场面下得知姐姐的死讯。

陈大有无暇顾及他,到人群里寻找华先生身影,他穿过人流冲到华先生面前,压低声音:“小院让日本人搜查,货被搬空了!我和东升小兄弟听到院门响爬墙逃出来……”

示威的声浪太大,华先生听不清,只看到他的耳朵受伤了。“你耳朵怎么了?”

“药被日本人搜走了!”

……

史行推着自行车等在中友会社楼下,落叶静悄悄落到他的肩头,这次却没有一只纤手替他拂下。他脑海中一只回荡着胡晶晶的惨相,就这样站着,不知今夕何夕。直到夕阳余晖洒下,他才惊觉时间已经很晚了,于妮却一直没有出来。

他撂下自行车爬上小楼,在挂着华信贸易公司的门上敲了许久,一直无人回应。史行忽想起自己早上是、送于妮去的天津路……

夕阳余晖为枯草染上金边,苏州河波光粼粼,似乎平添了几许贵气。

胡东升在草丛里找到了姐姐的尸首,陈大有站在一旁。

胡晶晶旁边还有好几具尸首,都是被日本人从工厂里丢出来的,有的已经被野狗啃得稀烂。如果史行看到一定会忍不住质问平冈,这就是他所谓的收葬制度?

胡东升出奇得冷静,不悲不喜,连他自己都有点诧异,难道我是冷血的?为什么我的眼睛如此干涸,流不出一滴眼泪?

胡晶晶的脑袋已经变形了,胡东升把姐姐剩余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捋开,摆成她平日最喜欢的样子。他想看着姐姐的双眼,可是胡晶晶的眼睛圆睁着,一只斜到左颊,一只向右上倾斜插进发卷里。

他没办法,只好看着姐姐的左眼,微微笑着,“姐,对勿起,胡家的香火恐怕留勿住了。我得给你报仇啊……你老讲我不懂事,骗你,这回我跟你说真话,你可伐要怪我啊……其实小时候你不也总骗我?我学骑车,你答应得好好的一直给我把着后座,你哪能做的?哼,总趁我不注意撒手,害我摔个大马趴……爸妈死了你也骗我,告诉我他们回老家了,我就琢磨啊!这怎么一走这么老久,还是听邻居的话我才晓得……瞧?你骗过我,我也骗过你,咱俩扯平了……你还说我不懂事,我怎么不懂事了?我加入gd不是为了咱们家?你瞧你,他们多欺负人,你就上个大号,晚了13秒!13秒啊,转个身的功夫他们就要了你的命……这回你总该承认我做得对了吧!”

“姐,我就把你和这些人埋一块,埋这你也不寂寞,可以跟他们聊聊织布的事。看着咱们怎么把这块地,这个上海,这个国家夺回来……姐,你别急,我给你报仇!要是能囫囵个回来,我就把爸妈也迁过来让你们一块瞧着!”

陈大有忍不住开口:“你伐要冲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最重要的是弄回送到前线的药!”

……

于妮疲惫地走向和平里,两侧的小屋里映出昏黄的灯光,老廖家传出麻将牌的清脆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