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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琦的笑容有点苍白,“别问了,妹子,上车。”于妮抿嘴把话咽进肚子,上了黄包车。

带伤两姐妹坐在黄包车上,于妮把粉底液递给芳琦,“芳琦姐,你试试这个,可以遮住伤。你看我的脸……”芳琦仔细看她的脸,“瞧着是好勿少,哪能用?”

中友会社三层,叫到史行的名字了。史行呼出浊气,拎着兜子走进业务课办公室。他把兜子放在门侧,走向斜前方一张办公桌。桌后坐着两个人,左侧是一个文质彬彬三十岁左右男人,右侧是朱启臣。

史行对上朱启臣眼睛一瞬,又很快垂下眼皮,冲两人恭敬点头。

“坐。”朱启臣用日语说。史行依言坐到桌前的椅子上,将介绍书和□□递过去,“这是我的资料。”

“这位是平冈课长,不懂中国话。”朱启臣提醒。史行用日语又说了一遍,平岗点头接过资料查看。“在九州大学旁听,怎么不入学?”

桌下,史行的手捏紧拳头,“家里钱不多。”

“你一个人去的帝国?”

“和我父亲。”

“在帝国以什么为生?”

“父亲把东洋缎运到中国来卖。”

“你家人现在在哪?”

史行低下头,实在说不出口诅咒父亲。他的声音很低,“……海难。”

平冈有点同情他了,“非常抱歉。”他把资料转给朱启臣,“朱君问吧,我暂时没有问题了。”朱启臣点头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份资料一样仔细浏览,眉头越皱越深。如果奥斯卡的聚光灯照到这里,观众一定会给他鼓掌。朱启臣嫌弃地把资料甩到桌上,“中学毕业,我看算了吧。”史行诧异抬头,黑亮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平冈本也不太满意,但他注意到了史行的眼睛,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多诚恳的年轻人啊,瞧这眼神多么清澈,被否定后多么委屈,家境又不如意……虽然是自己是部门负责人,但平冈一向脾气温和,也很尊重朱启臣这个“老将”的意见,劝着:“我看他还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转向史行,“请讲几句英文。”

于妮和芳琦在法租界汇安路一处小楼前下车,芳琦朝二楼一扬下巴,“就是那,我已经同老板讲好,去看看吧。”于妮已经面试怕了,在上海从未被招人的地方平等对待过,她求助地看着芳琦,“你不跟我去吗?”芳琦的笑容有点落寞,“我就勿去了,华先生人老好的,我相信你能做好……还有,我姓安。”

二楼的一间小办公室内,华先生正在沙发上招待自己的两位老友。戴金丝边眼镜头顶微秃的是上海佛学会秘书李延年,人虽发福却不掩书卷气质的是上海难民收容会主任、诗人赵纯。李延年的笑容有点调皮,嗓门也很洪亮,很像个笑弥勒,“华兄,再推脱我们可要生气了……格局放大一点嘛,蜜蜂社加入汇友可不是消失,是规模扩大。”赵纯也道:“汇友是应大家号召发起的,上海的职业劳动者……那些中下层职员、女性都需要这个组织。”

华先生在心里掂量着,银行、洋行、保险业的职员都陆续弄了联谊社,似乎现在也没人质疑他们有工会性质、gd团体,自己加入也未为不可。但有个重点需要确认,“需要我……出钱吗?”

李延年和赵纯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于妮在笑声中走到门口,门上有一块牌子,写着:华信贸易公司。侧耳听了听,里面还挺热闹。她捋顺头发,又深呼一口气,揿响门铃。

华先生听到门铃响,笑着起身,“我去开门,应该是来应聘的。”李延年和赵纯也跟着起身,李延年扣上帽子,笑着道:“我们也该走了……这个老华,忒小气,终于肯招人了。”

“你就损我吧……”华先生说着打开门,看到一个穿粉白格子旗袍的乖巧姑娘,姑娘眼睛闪动,看起来有点紧张。“您好,我是安小姐介绍来的。”

“请进。”

于妮一进屋进看到迎面走来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士,穿长袍的男士温和地笑着冲她点头。于妮拘谨地点头回礼,就听后面带金丝边眼镜的男士拉长声音道:“这位小姐要当心啊……”于妮心中一紧,怎么个意思?只听那人继续,“这个老板买两铜角子的烧饼还要看看薄厚,小气得很。”于妮瞪大眼睛,想笑又不敢。

华先生恼羞成怒,推他,“走走,赶紧走。”赵纯笑嘻嘻拉着李延年出门,李延年还有话说,“收容所,你不来我们不走。”

“好走不送。”华先生心累地推上门,转身指着沙发对于妮道:“坐,别客气。”于妮点点头,拘谨地坐到沙发一角,把市民证和在芳琦指点下写的介绍书放到桌上,“这是我的介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