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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越野车开在国道上。</p>
“醒了？”</p>
陆爻费力地睁开眼,就看见陆泽林坐在旁边,手上拿着一本线装书。他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到身上的冷意和痛感上去了。</p>
不对,玄戈呢？</p>
“还没到家，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p>
家？陆爻很慢地眨了眨眼睛，眼前下意识地就浮现出狭窄的房间,老旧的沙发,站两个人就会很挤的厨房，以及一个总是朝自己笑的男人。</p>
那里才是家。</p>
看陆爻从醒来开始就一声不吭，陆泽林耐心倒是极佳,注意着对方的神情,“我亲爱的弟弟,把你带上车之后，我可是特意去见了那个餐馆老板,谢谢他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哦,对了，墙上你写的字,我顺手也取下来丢了，毕竟人都走了。”</p>
陆爻睫毛垂着,没有理他。</p>
陆泽林脸色阴沉了一瞬，瞬间又恢复了和煦的模样，“你应该是找到离火浮明盘的器灵了吧？”</p>
见陆爻猛地睁开眼,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疑惑,陆泽林靠在座椅上,冷笑了一声，“怎么，还想瞒着？今天上午，爷爷特意联系我，说卦盘‘活’过来了几秒，除了你的血，还有什么能够做到？”</p>
两年前，离火浮明盘中的器灵强行突破了限制，脱离了本体逃逸，只留下了一个死盘，一点用都没有。陆家干脆就放出消息，说离火浮明盘丢了，同时将死盘封存起来。</p>
后来陆爻留了张纸条就跑出陆家，陆泽林原本准备把人抓回来，却被爷爷陆明德制止，“泽林，陆爻和离火浮明盘签了血契，很有可能他能把器灵找回来。”</p>
又是这样。当时陆泽林握紧了拳头，却笑着点了头。</p>
而这时候，陆爻已经完全呆住了——我什么时候找到了……器灵？</p>
他闭上眼，表情没泄露半点情绪，脑子里有无数的画面飞快划过。血……上午自己的手确实被切了一刀，血流了出来，然后玄戈——只有玄戈碰到了他的血！</p>
这一瞬间，陆爻心脏快速地跳了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卦象显示的“故人来”，心跳感应时算出来的人祸并见血，非常人的伤口愈合速度，两年前这个时间点，以及自己对他完全不排斥和莫名的亲近……</p>
在这一刻，所有的所有，通通都指向了一个答案。</p>
闭着眼的陆爻忽然弯起了嘴角，全身的疼痛都像是消失了一样，他无比专注地在脑子里，一寸一寸地描摹着玄戈的长相</p>
——原来，变成人的你，是这个模样。和我以前想象出来的完全不一样。</p>
陆泽林见他笑起来，有些厌恶地皱了眉，“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要不是那个开餐馆的男人正好撞到陆辅图手里，我还没那么容易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你。”</p>
他压低了声音，不怀好意，“哦，对了，你是喜欢上那个人了吧？唉，我天资卓绝的弟弟，竟然愿意缩在一个餐馆里当免费工，还真是能屈能伸啊！”</p>
喜欢？</p>
陆爻的呼吸微微起了变化。</p>
眼尾带着讥笑，陆泽林像是一瞬间失去了兴致，没有再说话。在前面开车的陆泽杨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嘴角动了动，还是不敢插话。</p>
车在国道上一连开了十几个小时，才进了a省境内，到陆家时，天刚刚亮。开进雕花铁门，车最后停在了宅子大门口，里面已经灯火通明。</p>
陆泽林下了车，亲自到另一边拉开车门，看了眼又昏睡过去了的陆爻，吩咐道，“他的眼睛又变红了，知道该怎么做吧？”</p>
等候在一边的人脸上纷纷现出恐惧，看向后座上蜷缩着的陆爻，“知道，大少爷。”</p>
“嗯，两年没动手，别手生了。”陆泽林往大门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这可是我们陆家的天才，记得轻点。”</p>
下属答了话，坐进驾驶座，一路开着车往后院去了。</p>
陆泽林带着陆泽杨进了前厅。</p>
“这一次又辛苦泽林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主位上，笑容和蔼，他穿着黑色的睡袍，脸上的皱纹显得老态。</p>
“不辛苦，”陆泽林恭敬地给陆明德倒了杯茶，“人已经带到后面去了，按照爷爷之前的吩咐，在抓到人时，就强行激发了封禁里的死气，所以一路上陆爻都不怎么清醒，我说话也没什么反应。”</p>
说着，他又有些小心地问，“陆爻真的已经找到离火浮明盘的器灵了吗？我把他带回来时，没遭到任何的阻碍和抵抗。”</p>
“嗯，肯定是找到了，按照古书记载，器灵通常是不能脱离本体的，就算离火浮明盘是个例外，器灵强行脱离之后，力量也会变得虚弱。可能是这个原因，器灵才没有阻扰你。再有，我给你电话的那天上午，一直沉寂的卦盘突然红光大盛，说明器灵确实是被契约人的血所激发，不会有错的。”</p>
本体一直在陆家封存，那能够接触到契约人鲜血的，只可能是器灵。</p>
陆明德喝了茶，叹了口气，“我果然还是太纵容他了。”他用手上的拐杖敲了敲地板，发出沉闷的“咄咄”声，“早知道人跑出去就叫不回来，当时离火浮明盘的器灵不见时，就不应该把人放出去！”</p>
不知道陆明德是真生气还是假装发怒，陆泽林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p>
他知道爷爷和父亲筹划了很多年，在两年前，终于准备把陆爻左眼的封禁慢慢解开，将人做成傀儡，好利用血契直接操控卦盘。但当时器灵突然消失，就算是操纵了卦盘，也没什么用，于是才纵容陆爻跑了出去。</p>
只不过两年过去，爷爷和父亲的耐心明显已经到头。人不听话，但傀儡会完全听从命令，到时候可以尝试强制召回器灵。</p>
陆明德站起来，伸手让陆泽林扶着，“走吧，和爷爷去看看人。”</p>
陆爻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他确定有人拉着他手上的锁链一直在往前走，金属的声音非常刺耳。但左眼痛得像是有人在拿针不断刺着眼球，他必须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到这上面，才能维持住一丝清醒。</p>
人走了。</p>
陆爻侧躺在冰凉的地上，下意识地就往角落爬，等靠到墙了，他才稍微有了一点安全感。</p>
原来自己又回到了这里。</p>
他冷得牙齿都有些打颤，只觉得之前的那些记忆、那些温暖都是幻觉，没有玄戈，没有——不，有的。</p>
陆爻记得雨夜里外套的体温，记得每一次玄戈揉他头发的力道，记得对方身上的薄荷味儿。</p>
“你的眼睛很美，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记住了吗？”</p>
手指抠着地板，他陷在黑暗里，发出喃喃的气音，“记住了……”</p>
陆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又被开门的声音吵醒，但他太累，全身都没力气，靠着墙才勉强没有滑倒在地上。</p>
一个苍老的声音慢慢靠近，有些耳熟。</p>
“放他出去找了两年，都没把离火浮明盘的器灵带回来，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处！”</p>
“爷爷不要生气，身体要紧。”陆泽林扶着陆明德的手，笑容谦恭，“人总是回来了，而且，就算是死，死在家里也总比死在外面好。”</p>
“唉，泽林，你不懂，我对陆爻是寄予了厚望，没有器灵的卦盘，就是一个死盘，什么用都没有，这让我们陆家怎么在玄术界立足？怎么压下薛家？”</p>
陆泽林知道对方的执念，自然地接上去，“爷爷不用担心，陆家不是还有我吗？我不会让陆家蒙羞的。”</p>
“嗯，要是陆爻有你这么听话，为陆家着想，就好了！”陆明德双手杵着龙头拐杖，站在门外不准备进去，“泽林，把人叫醒。”</p>
知道陆泽林的招数，陆爻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外面的光线有些强，他眯了眯眼，才慢慢适应。</p>
“出去了两年，连爷爷都不会叫了？”</p>
陆爻听清楚了，但他只是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又漠然地把视线转开。</p>
这样的态度似乎激怒了陆明德，他重重地杵了一下手里的拐杖。陆泽林适时地拿出一块手掌大的刻纹石，俯身放到了房间的地上，瞬间死气暴涨。</p>
听见清脆声响的同时，陆爻只感觉左眼突然暴痛，他用手紧紧地捂住，除此之外毫无办法，咬紧的牙龈有血渗了出来，他都没什么感觉，背上是一层一层的冷汗。</p>
“叫声爷爷，又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对吧，我的弟弟？”</p>
陆爻不想再看到对方，再次闭上眼。他头靠墙壁，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致，毫不妥协的模样。</p>
陆明德却没有再说什么，眼前的情景让他足够满意，“听说你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厨师？”</p>
下一秒，陆爻猛地看了过去，毫无遮挡的左眼瞳色血红，让人遍体生寒——别动他。他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传达出这个信息。</p>
陆明德不承认自己被这狠厉的眼神惊到，恼羞成怒，想维持住语气，但声音还是提高了不少，“陆爻你要好好配合爷爷，不然你的朋友，安全可就不能保证了！”</p>
门再次被关上，这一瞬间，黑暗让他感觉安全。陆爻这才整个人脱力一样，倒在了地上。</p>
眼睛太痛，痛感扩散到整个头部，他下意识地不断把头往地面上撞，却依然无法缓解分毫。</p>
陆泽林走之前留下的几块刻纹石，让整个房间里的死气变得更浓，陆爻强自维持住心神，努力让自己想些开心的事情。</p>
很长一段时间给自己算卦，都算得不准，所以之前算出来是“大凶”的那一卦，会这么准，应该也是因为玄戈接触到自己的血的原因吧？</p>
不过，他之前一直都没想到玄戈就是自己的卦盘。</p>
想象着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卦盘，在厨房飞来飞去炒菜做饭，骑着重机车飙车，或者在巷子里打群架，陆爻就有些想笑。</p>
不过要是以后玄戈让自己讲睡前故事怎么办？肯定没办法拒绝，不过应该是不能讲童话了，很伤脑筋……</p>
陆爻唇边带着血，却浮起了笑。</p>
b市。</p>
玄戈准时开门营业，才尝了尝通宵熬制的汤的味道，就有熟客推门进来。</p>
“老板，一碗猪骨汤饭！”等玄戈应下，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左右看了一圈，“怎么没看见小陆？是今天又睡懒觉不想起床吗？让哥哥一个人来开店。”</p>
玄戈拿着汤勺的手一顿，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总是听见这个名字——陆爻。可最为奇怪的是，周围的人都认识这个人，自己也应该认识，可是他却半点印象都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