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最终章

成亲了十多年,纳兰容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卢希宁吵架。

事情还得从卢腾隆的小女儿卢京粤说起。

卢希宁一行人离开京城,在江南游玩一圈之后到了广州。两家人买了两座相邻的宅子,在中间开了道门,住在一起即方便彼此照应,又互不打扰。

安定下来之后,就要考虑生活的问题,这么多人总不能坐吃山空。

卢希宁首先想到的是办学堂,纳兰容若是进士,教授蒙童是绰绰有余,学堂的后勤管理,则准备交给卢腾隆。

卢腾隆回到广州,如鱼儿跃入大海,连腰杆都挺直不少。

想当年,他可是两广第一少爷,比螃蟹走路还要嚣张,两广的路全能横着走。

虽说时过境迁,今日不比从前,木棉花谢之后,满城的凤凰花正盛放,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带着大海的咸腥味。

觉罗氏闻不太习惯,到了广州之后总是精神恹恹,没有胃口,卢腾隆却觉得,这种气味,是梦里经常梦到,醒来后不见了,满心惆怅的思念。

兴奋过后就是无边的寂寞,卢腾隆竟然跟觉罗氏一样,也差点病倒了。

说是差点,是因为阿宝阿武兄弟俩跟猴儿一样上蹿下跳,房顶都快被掀翻,李氏头疼得很,指派他出去管儿子,让他没有强说新愁的机会。

两人加上长生,本来大人还担心他们年纪小,舟车劳顿会生病,谁知三兄弟好得很,几人凑在一起,差点没将马车掀翻。

每天卢希宁都会问一遍纳兰容若,如果她扔了长生,会不会是狠心的母亲?

纳兰容若也被几人吵得耳朵脑子都嗡嗡响,很想把三兄弟一起扔掉。

只他不敢开口,李氏温婉不会说什么,觉罗氏出京之后就颇有关外满人的风范,能骑马绝不坐车,手上的马鞭挥得啪啪响,一言不合直接会动手打人。

卢希宁也察觉到卢腾隆的不对劲,她做事向来干脆,拉了他来商议,很快就拍板定下了办学堂的事情,男女不限,女学生不收钱。

广州港西洋人多,民风向来比京城要开放,加上客家女人经常抛头露面出门做事,男女大防不那么严格。

最吸引卢腾隆的,不是学堂男女都收,也不是能赚多少银子,而是三个小祸害,能关进学堂读书。

要办学也没那么简单,尤其是还要收女学生。首先他们居住的这一片,算是广东的富人区,周围的邻居都是广东的官员富绅,家中请了西席在家中教儿女读书。

他们开办学堂,纳兰容若打着进士的名号,肯定能招到男学生,至于女学生,估计就难了。

卢希宁现在也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姑娘嫁人早,早早就得跟着母亲学习当家理事,女红等,就算读书也读不了几年,不过是识几个字罢了。

不过卢希宁并不气馁,埋下一颗种子,总有萌芽的时候。

觉罗氏见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做事,顿时也来了精神,身体也好了,拿出私房银子出来,大手笔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又买了套合适的宅子,收拾之后拿来做学堂。

学堂准备好了,卢希宁日夜不休,默写出了几本蒙童的教材。纳兰容若亲自写了“求知堂”几个大字挂上去,吹锣打鼓舞狮热闹了一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蒙童上门了。

谁知,看热闹的人多,倒有几个人前来询问,一听男女都招,很快就找了各种借口离开,一个报名的都没有。

甚至还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不知哪里来的一群外乡人,谁知安的什么心,指不定招女童进去干什么坏事呢。

衙门的人闻风而动,上门来传了话事人去问话,纳兰容若见卢腾隆混不吝的模样,摁住了没让他去,自己去衙门走了一趟。

纳兰容若这一去,不仅惊动了广州知府,学政,按察使等一应官员,连总督都惊动了。

无他,纳兰明珠作为朝廷议政的大学士,大清官员无人不知。纳兰容若的大名他们也听过,自身的才情不提,近身伴随康熙这么多年,折子能直达天听。

这么一尊大菩萨来到广州,既要尊着,又得防着。

至于卢家,在京城兴许不算什么,在广东的官员中间,比纳兰明珠对他们来说,还要印象深刻。

卢兴祖主政的时候,原本的下属或者被贬谪,或者升迁调去了别的地方,也还有留在广州的。

对卢腾隆这个大少爷,他们熟呐!

以前卢腾隆虽说眼睛是长在头顶,在百姓中的风评却不错,不强占民女,不欺负百姓,在铺子里买东西也给钱,从不白拿。去花楼里听曲儿,大方打赏,听完也不多摸一把青楼姐儿,只茶不好,点心不美味,会拍着桌子瞪眼,连桌子都不会掀。

难得品性高洁的前广东第一贵公子,招女童去读书,哪会有什么坏心思。

是纳兰容若,还是卢腾隆没见过世面?

真是可笑,愚昧。

不过,广东这群官员都是聪明人,想得不免多了点。表面上打哈哈,不会找他们麻烦,却也不肯给他们的学堂背书,跟海里的鳗鱼一样,滑不溜秋万事不沾身,只在旁边干站着看热闹。

他们还担心,纳兰容若与曹家一样,是康熙放在广东的眼线呢。

阵仗这么大,最后却招不到人,纳兰容若知道症结所在,只因为卢希宁坚持,他也支持她,也只能一边安慰她不急,一边等着人上门报名。

卢腾隆却不这么想,兴许海风把他以前潇洒的贵公子习气激了出来,再加上在户部兵部当差时,学到偷奸耍滑那一套本事,两样结合在一起,他眼珠转动一次,脑子里能有十个主意冒出来。

他拉上了行墨行砚,写了一大摞传单,坐着马车先去了广州穷人住的大宅院,将胸脯拍得啪啪响,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不过他没着重介绍自己,重点是吹嘘卢希宁。

“大大的才女!学富别说五车,十车都拉不完!以前在京城时,皇上亲自指定她为数学天文学院的院判,如今来到广州教授学生,不要钱,笔墨纸砚全部学堂出,你们一个大钱都不花。你们愿意学到什么时候,都随了你们去,绝不阻拦。”

“什么?骗子?哎哟我的父老乡亲们。”卢腾隆会说一口流利的京话与广东话,他转换自如,故作神秘高深状,却说得围着的老百姓都能听见。

“我若是骗子,这么大张旗鼓,衙门里的官差岂能不会知道?你们不相信,前去一问不就知道了?再说我能骗你们什么,以前,我也是有名有号的,只好汉不提当年勇,随口再多提一嘴,我与我妹妹都姓卢,与以前两广总督一个姓。”

“哈哈哈,你妹妹当然与你一个姓了,你姓卢,她难道姓马啊.....不对,姓卢?莫非是卢大人的公子?”

围观的百姓中,还有人记得他们的父母官,顿时叽叽喳喳小声议论起来。

卢腾隆也不在意,卢兴祖的事情,反正世人皆知,遮遮掩掩只能显得做贼心虚。

“我与妹妹是回广东回馈父老乡亲,不要钱,真一个大钱都不要,你们可以先来学堂看看。诸位大娘大姐,你们想想看呐,平时你们要在外面搵食,因着不识字,吃了多少亏。若是家中女儿们能识字算账,不说能寻工做事,就是以后长大了寻婆家,得一家好女百家求!”

百姓们听得有趣,也有人动了心,七嘴八舌上前询问,行墨与行砚忙着分发宣传单。

忙完了这边,卢腾隆又坐着马车到了做买卖的商人聚居地,一路吆喝过去。

这次他除了吹嘘卢希宁外,把纳兰容若也带上了:“进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先生。平时教授蒙童的,顶多是秀才,就是举人都顶天了,如今可是进士,进士呐!”

这次的传单,卢腾隆没有免费给,而是一个大钱一张。

免费的不值钱,商人精明得很,若是没有兴趣,绝对不会掏钱出来买。

卢腾隆算了一下,若是卖出十张,哪怕一两个人报名,也就足够了。

学堂暂时还没有请人的打算,先生就卢希宁与纳兰容若两人,学生多了,他们也忙不过来。

到了家附近,卢腾隆这次就没客气了,将纳兰明珠这张大旗拉了出来。

总有那等怀着小心思的官员,想要靠着纳兰容若接近纳兰明珠。如今纳兰公子做事,他们岂能不捧场?

若不是怕纳兰容若砍死他,康熙也会被他拉出来用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