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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他就想办法毁灭。

即便他死了,也要留下个烂摊子,给接手大聿江山的人。

沈绾憎恨林星则,多少带了一些个人恩怨在里面,可是她从未想过有一日,林星则会出卖大聿的军情,交到了掠夺无数条无辜鲜活生命的戎人手里。

不经战争之痛,何以明白战争之殇,但他偏偏明白。

或许到头来林星则和萧放,不过是一样的人,他们把皇权当做自己的掌中之物,喜欢凌驾在任何人之上的快感,而社稷,人命,一国的尊严和宿命,好像与他们无关,他们的国,不过是都城皇宫里的那一尺三寸地,行尸走肉一样的大臣,翻云覆雨的奸佞,将他们围在一起,遮挡了外面的生生死死。

这样的人,沈绾要一个一个将他们从高位上拽下来,让他们也品尝一下,什么叫众生之苦。

沈绾站在北城的城墙上,远际的天空一览无余,连一朵云彩都没有,艳阳下的燕京一派生机盎然。可是谁能想到,一山之隔的那边,又在经历着怎样的战事……

她挺着肩膀,修长的身形屹立在那,好像永不倾塌的山,国丧第七日,林柏荣以下葬,朝中关于皇权归属的问题争论不休,林家无子,先皇临死之前态度明显,又有圣旨为证,却不知什么时候跳出来一堆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奉着礼仪教条,甘当人之恶畜。

沈绾看着艳阳天,嘴角却忍不住泛起冷笑,她转身走下城墙。

天牢里诡秘阴森,沈绾一走进去,背后便吹来一阵冷风,将里面的烛火吹得摇晃不止,看守的人弯身行礼,刚要说话,却被她扬手挡了下来,没理会她,沈绾抬脚向里走去。

凌期就在左边的第二间牢房。

因为帝崩和战事接踵而至,身为始作俑者的帮凶的凌期反而一直被搁置,众人也像忘了他一般,未曾说一句求情的话,也未曾说一句严惩的话。

但他这几日里在天牢可并不好过。

自从他知道林星则把大聿的消息出卖给戎人,并且让大聿连失几个州府之后,几度要在牢里寻死,但最后都被救了下来。

这是沈绾特意嘱咐过的,不要让凌期死。

“死,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眼睛闭上了,连疼痛也会慢慢消失,从此后长眠地下,那些令人后悔不已的往事就可以随风飘散了,凌期,你是不是这样认为的。”

沈绾站在天牢里,一字一句都没有温度,凌期坐靠在墙边,跟她前世临死之前的境况有些不同,凌期的形容还算体面,只是额头上多了几道伤痕,脸色有些发白而已。

“为什么不让我死?”凌期好像一句话也听不下去,只是狠狠地瞪着沈绾,“我犯下了那么大的错,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在心里嘲笑我,不如就赐我一死,对谁都好。”

沈绾没说话,她走到另一边,整了整衣服坐到席子上,语气平缓,毫无起伏,像是讲故事一般。

“当年燕京求学,我和他……得幸遇顾先生指点,聿齐势不两立,北方的戎人和羯虞又虎视眈眈,我同他都一起选择的兵法,习行伍之阵,求行军之术。我放弃了最感兴趣的医术,他也放弃了那些风花雪月。”那个他虽然并未明说,但两人都知道指的是林星则。

“凌期,在上苑的日子,是我一生过得最快活的时候。”

凌期慢慢抬起头,眼中神色微微改变,却听沈绾突然一改态度恶狠狠道:“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凌家兄弟。”

“你说什么?”凌期欲起身,却被铁链扯了回去。

“我与他投靠父皇,你们兄弟只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嘲笑我们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几次与我们不快,京中世家子又多与你们为伍,初时,我们在燕京真是受尽了冷眼。”

昔日旧账被翻了出来,凌期却一时语塞,像打开了尘封了记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反而沉浸在旧时的回忆里。

沈绾还在絮絮说着:“直到父皇派我们去军中历练,当时戎人攻打横城,横城基本上已毫无转机,可是几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们,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里飙着一股劲,谁都不肯服输,谁都不肯退缩,靠着邱棱的身手,竟然绕过军防将戎人的后方捣得天翻地覆,军粮一把火付之一炬,这才拖延几日等来了援军。最后大聿一举击退了戎人,不仅守住了横城,还夺回了戎人驻守的雅安托。”

凌期的眼睛瞬间红了时候,他看到沈绾抬头看过来:“同去敌人后方的一百二十六人里,最后活下来的林星则,邱棱,还有你们凌家两兄弟。”

凌期为之一震,眼中的愤然和羞愧并重,竟然不知那是种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