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组织的审判,是黑色乱码最大的恐惧,也是造成它情绪变化,不停催着要他交出的主要原因。

系统组织不是人类社会,它们的内部结构更像是蜂巢、但偏偏又冷血无情。它们强大又有致命的弱点,比世界上任何能够思考的生物都弱小,生存能力甚至可能连一群蚂蚁都不如。因此系统组织内部一旦发生系统异变,唯恐引起更多的异变,通常采用的都是抹杀手段。

在系统初期,它们甚至不具备恐惧的能力,更不会畏惧死亡。

但黑色乱码不一样。

它的异变使它和其他系统变得不同。它喜欢自由,想要自己主宰自己的生命,而不是像只无止境工作的工蜂般,日夜辛劳,只为做任务收集能量储存。

黑色乱码有这个想法已经非常久了,想法之初,甚至在绑定许文修之前。只是在许文修这里,它找到了逃离组织的机会。逃跑后,因有许文修的帮助,黑色乱码活得还勉强可以。若不是黑色乱码出现逻辑性问题,导致了蚕食的数据被发现后,引起的奇怪情绪波动,不会走到局面奇怪的今天。

而得到人类身体就不被系统组织审判这一点,温玉雨肯定知晓。别的不说,许文修光看温玉雨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很想给黑色乱码一点教训,然而那偏偏什么都做不了的摸样,像只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河豚。

最后,受到胁迫的一点,是许文修猜测的。

b15423基因溶液的价格,许文修是知道的。他在黑色乱码想要身体的时候就问过这个问题,可价格实在往而兴叹。他不像温玉雨,每次穿越都是s评分打底,还有额外加成。因此,在得知温玉雨竟然在兑换了一个身体后,还能有一支b15423基因溶液,许文修除了震惊外,更多的是对自己能力的怀疑。

还有,深深的亏欠。

换成人类社会的金钱,这几乎等同把一个首富的钱给捐出去。想也知道,谁能在自己有需要的时候,自愿捐赠?

那在得知对方是个坏人,胁迫自己把最宝贵的东西交出去,偏偏这坏人还不用受到惩罚的情况下,温玉雨气成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

温玉雨没有许文修想象中那般朝他控诉黑色乱码的可恶,而是痛苦地摊在沙发里,仿若陷进了无尽的哀伤。

“你说的这些,都是对的。”温玉雨肯定倒。许文修说的那些原因都是有的。他很不爽黑色乱码逃脱了组织的审判,也很不爽自己没了b15423基因溶液,“但是,这些都是次要的。”

“如果能够救你,没了积分,没了女儿,我都可以舍弃。在法律上,未出生的婴儿不存在人权,应该优先保护孕妇的生命健康。这道理用在我还没存在的女儿上,我能够接受。我也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不爽,组织的制度。”温玉雨激动后,忽而叹了一口气,“可它又不是真傻。关系到自己的生命健康,想得到允许然后逃脱制裁……”

温玉雨实在装不下去了,“好吧,这一点我真的很不爽。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而且,它只要一天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总有机会去找他的麻烦,找他的茬,让它活得不那么舒坦。”温玉雨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许文修可以听出,报复并非温玉雨最想要做的。

屋里忽然陷入沉默。

可许文修知道,面前这个安静的人,正在痛苦和挣扎之中。此时此刻的温玉雨一定非常难受,并且一定难受了很久很久,说不定是自他回来这个世界以后就开始难受。

“我生气。”温玉雨抬起头,眼睛紧紧地盯着许文修,“是我在嫉妒你。”

很意外,嫉妒这两个字,完全不在许文修的想象范围内。

这两个字,仿佛不该出现在骄傲,完美,被誉为天才穿越者的温玉雨身上。

“它要是就这样拿了我的东西离开,这辈子不再见面,我可能慢慢就会忘记。”温玉雨口中的‘它’让许文修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很快许文修就值得对方指的是黑色乱码。

“但它为什么要回来!有没有理过我的感受!”温玉雨几乎咆哮出声,空荡荡的屋子里都仿若形成了共振。许文修的耳朵出现了片刻的耳鸣,就连心脏都好像被这声音震得疼了一下。

“我的系统离开了!”温玉雨发泄般地吼道。声音悲切,许文修分明看到了温玉雨眼角闪动的泪光。

“凭什么你的系统还在。你和它在一起那么久。它现在还有了身体,还要得瑟地回来找你当父亲,要你养着它。”而他的系统,跑得都没了影子……

为什么他不觉醒一下,也跑过来说想要自由。

为什么他的系统还傻乎乎地回去报告组织,不干脆学学黑色乱码也搞独立,来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