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病痛

灾难有时候来的毫无征兆,但他所爆发出来的力量却是前所未有的恐怖。

在这一刻,盛夏终于盛装出席了林时茶为它准备的宴席。

它爱怜的抚摸这个姑娘,企图为她减少痛苦,但毫无作用。

柏油马路上太阳晒出的斑驳影子在晃动,夏日灼烧的气息令人喉咙发痛。蝉鸣声此起彼伏,与迟醒的喘息声混合在一起,空气中飞舞的汗液都带着夏天的气息。

他臂弯的女孩子就像是没有了生息,手臂随着他狂奔的动作晃来晃去,血红色的液体也漂浮在空中,随着急速过去的空气,被拍打在迟醒白色的衣领上。

事实上,他的衣服已经全都是被沾湿的血迹了。

艺校医务室内,昏迷的人被安置在床上,医生一惊赶紧过来看:“她这是怎么了?”一直流鼻血,嘴角也有血往下滑落着。

“快把嘴掰开,不然会有窒息的可能。”医生说着,迟醒已经急的不行,帮着一起把林时茶紧闭的嘴巴扒开。

这不掰不要紧,一掰她直接开始抽搐起来,胸口一抽一抽,嘴里发着难以形容的闷哼声。

沈默茫然而无措,手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拨打120。边珩则在一边握着林时茶的手,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霍以南伫立着,看上去好像还是那么冷静,语气出卖了他,“打通了吗?”带着一丝难掩的颤音,他在问打电话的沈默。

沈默打通之后急切的说了自己的情况,地址也报了上去,让急救车赶快来接人。

迟醒已经怒火难熄,“怎么会这样,你让把嘴巴掰开的。”

医生一看这这个情况,倒也没有生迟醒吼他的气,因为知道这只是过于担心没忍住而已,他说:“这个病看起来像是突发性疾病,不像是小病,赶紧送医院吧。”

“茶茶……茶茶……”边珩轻轻拍了拍临林时茶的脸颊,可惜她没有应答他,边珩心中不停翻滚着思绪,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喃喃:“我知道,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迟醒揪住边珩的衣领。

“是……多发性海默尔综合征。”边珩脸上的表情已经分不清是笑还是哭,他努力了许久,还是哭了出声,“我查了资料,说是小病,很容易痊愈,根本没有这么严重,所以我才在茶茶书桌上看到药瓶子时没有多想。”

“我以为她会好的!”边珩扯开迟醒的手,喘息着说。

“结果呢!为什么不告诉我!!”迟醒眼圈红了,宛如困兽。

120的急救声音越来越近,吸引了全校的注意,尤其救护车开进来时,操场与教学楼的通道口,教学楼全部楼层外都围满了人。

迟醒却放佛什么都听不到了,耳中只有林时茶微弱的呼吸,还有自己痛苦的心跳声。

这其实是迟醒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害怕。

青春期的孩子们,他们的世界其实一直都很单纯和简单,远离死亡、远离社会,更加的远离各种压抑的生活和喧嚣的氛围。

他不曾将死亡与林时茶联系在一起,从未。

可是有时候,这个世界太过于残酷。

迟醒还记得自己与林时茶第一次相遇的情况,那是一年夏季末,她穿着一件长袖连衣裙,是嫩黄色的,露出纤细的小腿,她打扮的可漂亮了,像极了对他一早就有所预谋。

别人都怕她,只有她不怕。

她问他:“你就是迟醒吗?你长得真帅呢。”

她的笑容比她身后落日的余晖更加温柔动人,裙摆随风浮动的模样直到今日也深深的停驻在他的记忆里。

当时他想:你说的那都是废话,老子不帅还能叫迟醒么?

然后她又问:“你看我长得漂亮吗?”

迟醒当时被这个女生直白的话唬的一愣,本想爆粗口结果丢人的结巴了一下:“还、还行吧。”

“那我能当你女朋友吗?”她歪头,纯良的问道。

他当时没有回答。

后来想一想,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他见她第一眼就喜欢了。

她又何必多问。

后来得她也会对他甜声撒娇,她说:“你再喜欢我一点,再喜欢一点好不好嘛?”

“迟醒,我喜欢你呀。”

“迟醒,抱抱。”

“迟醒,我走不动了,你背背我。”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对几个人说过‘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但对于现在的迟醒来说,这仍旧是一句弥足珍贵的话。

医院内,急救室外,迟醒一个拳头打在边珩脸上,边珩被打的踉跄了一下直接倒在地上,他没有站起来,就这这个姿势没动。

霍以南冷声:“行了,你揍他一顿茶茶就能醒过来吗?在胡闹什么?”他腿在抖,还是倚靠墙壁才能笔直的站好。

急救室外面看不见一切,但却能传出林时茶痛苦的叫声,她醒了,但是她很痛苦。

那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重锤,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四个人的心房。

沈默尤其是,每当林时茶叫一声,他就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蜷缩在墙角。

走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时茶的声音,还有不知道是护士还是医生的声音:

“拿桶来,她要吐了。”

“吐不出东西,全是酸水。”

“坚持住,小姑娘不要紧张,保持清醒啊。”

霍以南浑身发冷,他想到了很多,难怪在艺校林时茶会忽然说让他接受谷茵,说她长得很漂亮跟她在一起也很好啊。

他问她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么大方。

她给出的理由却是自己要转学了。

转学,转什么学,怕是要隐瞒自己的病,休学回家吧。

霍以南捂住脸庞,垂着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她流鼻血发病被迟醒扯过去看到的那一瞬间,她尖叫出声,用力推他,明显就是不想自己的模样被他们看到,她崩溃她抓狂、她要疯掉了。

她情绪那么激动,甚至觉得难堪。

她一直以来都温温柔柔可可爱爱,显少有那样的时候。

陈莓喘息着跑了过来,站定在急救室外手扶着膝盖呼吸,脸都是涨红的,但在看到急救室的门后又转成了白色。

她很急,但知道这个情况不适合开口问什么,只好焦急的等待消息。

班主任很来了,她先安抚了一下迟醒他们,又是无奈又是痛心,她叹了口气才说话:“当初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想到,可能她命运如此吧。”

“什么意思。”迟醒声音沙哑问。

“多发性海默尔综合征本来不是什么大病,听名字也知道了,只是一种不大不小的综合症,本身吃药也可以病愈,只不过周期会很长,或者做手术也可以根治。”

“但是她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而且小时候因为条件困难,连药也不能够持续的吃,断断续续的,毛病就大了起来。”

“根据她奶奶说,她患病已经有十四年了。”

十四年。

十四年。

迟醒要窒息了,他心脏处仿佛有一只手紧紧的捏着他的心脏,不停的给他施压增加剧痛感。

十四年患病没有被治愈是什么概念,就算是小感冒也是会死人的!

最后来的是林春华,林春华仿佛一息之间老了十岁,在听到林时茶的声音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昏倒过去,她无法接受,四个人连忙扶住了她,她一大把年纪老泪纵横:“我的孩子啊!”

对林春华来说,林时茶就像是她亲生的孩子,是她从小拉扯她长大,亲眼看她从一个两三岁的小豆丁慢慢歪着身子长大成人,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温柔漂亮。

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她始终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无论是自己这些年打工的钱,还是林百城被威胁来的钱,都是够林时茶做手术的,可是为什么?

她才活了十七年啊。

林时茶到底甘不甘心自己的生命这么短暂,林春华所有的情绪都堆积到了眼前,哭的快要背过气去,“都是我的错,我太穷了,我赚不起钱啊,我怎么这么没用!”

“畜生!”林春华又骂了句,不知道到底在骂谁。

深夜来临,病房一片寂静,连掉根针都能听到。

迟醒、沈默还有霍以南跟林春华一起去了医生的办公室,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医生态度很是不乐观,他摇了摇头:“太迟了。”

“如果是在检查出患病的时候就及早做手术,现在连病根都不会留,这会儿不仅仅是错过最佳治疗时期的问题,药物治疗已经完全变成了牵制和勉强维持生命的物质。”

“进行手术倒是有可能能治愈,但成功率很低。”

迟醒呼吸一滞,“多低。”

“百分之十。”医生回答。

林春华说什么都不同意,“百分之十,那不行那不行,我攒钱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茶茶做手术,明明上次我问医生,医生说只是一个正常的手术,一会儿就做完了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她努力了大半辈子,因为付不起昂贵的医药费,生生的将林时茶拖的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

可是越是这样,越是没有人去指责她,她太艰难了,这么多年以来孤苦伶仃,一个老人家赚钱又会有多容易呢?她也曾彻夜难眠,惦记着攒钱给孙女做手术。

林春华的声音惊恐且抖动,本就因为风湿病腿关节难受,这会儿竟然连路都走不成了。

医生反问:“老太太,您上次问医生,是在多久之前。”

林春华脸一白。

上次问医生,是在十年前了。

十年前。

医生跟林春华讲道理,可是林春华这个状态,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走廊外,林春华声音苍老,三个男生伴在她身旁,“我那儿子跟儿媳妇两看相厌,本就打算离婚,谁知道那个关节骨怀上了,我想着有了孩子总能好些,谁知道不过是让勉强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甚至到了最后,两个没良心的东西竟然齐齐厌恶起这个有着对方血缘的孩子。”

“可是婚姻重重怎么能怨到孩子身上,儿媳妇怨恨这个忽然到来的孩子,耽误了她两年的时间,儿子见不得茶茶跟前妻相似的面孔,也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