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咳了一声,“我的名字里还有费茨威廉的荣耀。”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倒是你,也要把你刚才所说的话牢牢记住。我知道你的心性不一般,和寻常的淑女不同。但是也请你一定要把握那把‘尺’——我不敢想象,等我回来的时候,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一个安妮。”

变化一定很大,大到他都认不出了。

“我去准备参加晚餐,你也该整理一下了。稍后餐厅见。”说完,达西就冲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港口人声鼎沸,充斥着各种口音的英语、法语、日耳曼语……小摊贩们熟练地操持着各种语言,勾/搭着路过的异乡人们。

安妮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对面的达西看着窗外的景象,仍然如数家珍地向她介绍那些停泊在岸边的轮船。

“我听人说,‘蒸汽提水机’的原理可以运用在许多器械上,那么轮船为什么不行?” 达西看着船员们在阳光下齐力在大风中支起风帆,感叹道,“伦敦城里的俱乐部里,时常有人讨论如果将这样动力机器安装在轮船上,是否为日不落帝国的海上航线增添更多的筹码?但是现在,造船厂们还是主要把重心放在了生产和精进现有的风帆轮船——大笔的英镑为什么要投入到看不见回报的黑洞呢?”

“任何事情,第一步总是最难的。” 安妮附和道,心中却有了一丝计较。

“大家都存着跟在先行者后面走第二步的心思,那么谁来走第一步?”

达西的话让安妮忽然有了启发。

她正要说些什么,就感觉马车缓缓地顺着贵族和富人们专属地通道,来到岸边停了下来。达西冲她点点头,推开了车门,跳下了车。

安妮紧随其后,杜丽赶紧从车夫身旁的座位上跳了下来,将大大的宽檐帽戴在了安妮的头上。海风呼啸着,卷得帽子差点飞了起来,惹得杜丽惊叫连连。

安妮干脆摘下了帽子,却没想到及腰的卷卷长发失去了宽檐帽的遮挡,在海风中乱飞了起来,胡乱地拍在了她的脸上,生疼。

安妮忙不迭地赶紧戴上了帽子,双手牢牢地压在檐上。杜丽也慌乱伸出手,替她压住乱飞的头发和裙摆。

“你还是上车吧。”达西的声音带着忍不住的笑意,“送到这儿就够了,今天的风大,看来我们启程后,能比预料中更快地到达目的地了。”

“哪儿就有那么夸张?我倒希望海风小一些,不要出事。”安妮毫无顾忌地摆了摆手。但她拗不过达西的坚持,仍然坐在了马车里,下半身却踩在了踏板上,面朝车外。

达西一直催促安妮赶紧回去:“你不必在这里等到我上船,港口太乱。”又没有绅士们在身旁保护,她这样一个弱小的淑女小姐,随时可能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今天来送他的人只有安妮一人。乔治·维克汉姆和兰斯都已经去了各自的寄宿式公学,劳伦斯代表父亲前去参加一个俱乐部的活动,而伯爵又是个“感情淡薄”的人,最难忍受黏黏乎乎的告别场景,也不要伯爵夫人出门送行,在伯爵府邸门口叮嘱了一番后就回书房了。

安妮坚持要看到他上船,两人你来我往、引经据典地斗嘴争执。

“达西先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您!您……您也要坐轮船出行欧罗巴大陆?”热情的招呼声从达西身后响起,安妮略侧过身望去,只见加德纳先生衣冠楚楚地站在那儿,他的脚边是两个体积不小的行李箱,看样子也是乘客。

达西转过身来,冲他点了点头。

加德纳先生习惯了贵人们的冷淡,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他穿过达西的身形看了过来,正与安妮四目相对。安妮也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就算打了招呼了。

还没等加德纳继续套近乎,安妮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那一大家子吵吵闹闹的声音。她探出了上半身,只见班纳特夫妇带着两个大女儿和加德纳太太站在送行的人的队伍里,冲着这里指指点点地说话。

班纳特小姐们看见了安妮的脸,就兴奋地挥动了手上的丝巾,与她打招呼。

“您也看到我的家人了?我正要搭乘中午十二点的轮船前往法国,您知道的,那里向来都是珠宝和新风尚的国家,是我常常要去取经的地方。哪一行都不容易,就算我只是开了一家小小的珠宝店,也要不断地精进学习……”

安妮心想,这位加德纳先生真不愧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忘推销自己的店铺。

达西仍然只是淡漠地点了点头,安妮看着他一成不变的脸,与刚才温和中略带戏谑的态度截然不同。不知道他究竟是不高兴了?还是单纯只是面对外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