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之前的王守仁是个哑巴,直到有个僧人路过,指点王家人替他改了名字,王守仁才突然开始说话,并且思维流畅,对答如流,王华虽然嘴上不说,但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还是既疼且怜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份和别家不同的疼爱,自从王守仁忽然会说话之后,他就表现出了令人头疼的一面。

别家孩子畏父如虎,王守仁却一点都不怕人,即便是对祖父,他也只有敬,没有畏,从会说话起就会抬杠,王华起初以为这是正常的,直到他年纪慢慢长起来了,朋友家的孩子也大了,他才发觉不对头,然而为时已晚。

王守仁不仅不怕父亲,并且还会用一种有商有量的态度去和父亲探讨自己的教育方式,比如他要交什么样的朋友不应该需要长辈同意,比如每天应该放他出门一个时辰增长见闻,比如他背了多少东西要休息多长时间,完全不是提出要求,而是建议,建议不通过也不挣扎,只是下次仍旧会提出建议。

除此之外,王守仁还是一个格外自律的孩子,要他去做的事情,但凡在合理的范围内,他就一定会做到,仿佛天生没长懒骨头,教王守仁习惯了,王华对于别家的孩子其实是很有几分挑剔的。

这是他上京那会儿贾府就破败了的,要是贾府还没落魄,他甚至有心去瞧瞧那个衔玉而生的贾小公子,有没有他儿子那么出色。

然而这种隐秘的骄傲并不足为外人道,王华知道自家儿子对自己的情绪十分敏感,一点都不想给他增长自信,甚至被抬杠得多了,他还渐渐从这种和儿子过招的感觉里找到了一丝惬意。

王华第一次看到自家儿子傻乎乎的模样,一时间头都大了。

果然新年之后几天,王守仁都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明知这几天李宅客人多,不会再有纸团从院墙扔过来,却还是时常不自觉地抬脚朝院子里走,甚至他都不怕冷了。

这种感觉王华很难体会,他和夫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之前甚至只见过两面,关系一直生疏,直到王守仁出生之后才算是有了夫妻的样子,他也有两房妾,一个是自小陪伴他的丫鬟,一个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对他来说更似亲人,陪嫁相貌普通大字不识,像他这样的读书人原也不会多看几眼,情爱一事,这世上有有太多男人一辈子都不会体会到。

这时节很难有什么青梅竹马,夫妻之间,能够赌书泼茶志趣相投的也没几对,王华有心把儿子叫来斥责一顿,见他小小一个少年徘徊在雪里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停了一停,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过了几日,王华在考较王守仁的时候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为父会上进,你也要做出样子来,我儿天赋异禀,必定心想事成。”

王守仁怔了一怔,忽然反应过来,半晌,他对着自家父亲长长一揖。

同样的头疼还出现在林如海身上。

林如海读书人出身,原本就学不会什么捧高踩低,岳家触犯国法,该罚的都罚过,也怪不到孩子身上,宝玉年纪不大,他念在先前岳家收留黛玉,难免感激,也存了一份结亲之意,只是慢慢发觉宝玉并不是妻子口中的那样聪颖灵秀,且不堪造就,除了一点诗文上的灵气,更无他用,也陷入了两难之中。

不答应岳家,难免有些忘恩负义的意思,答应亲上加亲,又怕委屈女儿,三岁看老,十来岁的小公子四书都没读明白,又自小娇惯成习惯,离了几个丫鬟都能气病,实在令他难以接受。

林如海自觉无法选择,思虑许久,还是选择向岳家去信,信中委婉地道明了他的想法,婉拒了先前岳家想让两个孩子结亲的暗示,这封信才将寄出,林如海便松了一口气。

数日之后,林如海办完公务,回到官邸,正见宝玉和黛玉一起坐在树下看书,远远见着时他就有些奇怪,黛玉看书时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宝玉却在说话,分明是打扰到她了,可她脸上还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

林如海立刻就想到了自家妻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

隔日,林如海便以进学为由,将宝玉送至淮安当地的官学之中读书,江淮读书风气极盛,淮安官学更以严苛出名,许多学子从外地赶来进学,官邸离得不远,林如海却让人收拾了东西令宝玉去住宿学中,隔了几日,就见自家女儿时常红着眼睛,即便有男女大防在前,还是忍不住总是问起他宝玉的情况,怕他在官学吃不好住不好。

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林如海顿时一个头比两个大。

过了几日,官学把宝玉除了名,两个官学官员亲自把宝玉拎到林如海面前,告他扰乱学堂,骚扰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