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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怕你们万一不接受我,我搬出去住的,没想到住宿舍挺好的,我就打算下学期把它租出去……反正不管怎么说,至少房子里有空调,你住在那儿总比住在宿舍强。”

春和想了想,说,“也行,我付你房租,只是,可能我付不起市场价那么高。”

我大窘,“不用不用,反正寒假也没几天,嗯,我那边很久没住了,可能也不是很干净,你帮我打扫一下,省得我还得找人收拾。”我绞尽脑汁,颠三倒四地编着理由,“之前物业说水管还有点漏水,也还没修,你要有空就帮我修一下……”

春和就是这点好,坦荡。窘迫也可以坦荡地说出来,好意也可以坦荡地接受,他没再纠结,道了声谢就答应了。

一个举手之劳换来一个秘密。那天晚上,春和才给我讲了他的故事。

他的父亲去世很早,母亲在他12岁那年改嫁,他一直是由姑姑带大的。姑姑也是寻常家境,还有一个女儿,比他还小,因此姑父对他这个累赘一直颇有些怨言。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考上大学的这个夏天,母亲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依旧穷,还又生了一个孩子,那次去看他,也是偷偷攒了很久的钱。

母亲走之前偷偷塞给他两千块,说春仔,妈对不起你,妈只能给你这些了。妈没脸给你当妈,你考上大学了,以后出息了,妈也不给你拖后腿,你就当没这个妈。

他常跟他姑姑讲电话,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跟姑姑好,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我问,那,你过年不回你姑姑家吗?春和平静地说,不回去了。一来一回路费要小两千,把这个钱给她,让她给妹妹买点东西,姑父也能少说她几句。

关了灯,他的每个字在黑暗安静的宿舍中一圈圈荡开,冬天我总喜欢把半个头埋在被子里,因为鼻尖会冷。这会儿忍不住探出来悄悄问,春和,你怪他们吗?

黑暗中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沮丧,他说,怪什么呢?父母给了我生命,姑姑养我到成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容易的地方,他们已经尽力了。我总不能因为自己不容易就去苛责他们。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他去了我在校外那个房子。实际上,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在春和面前是透明的,他一眼就能看清楚我内心所有的摇摆纠结,但他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维护着我的自尊——我那小心翼翼的,不知道怎么去跟这个世界联系的触角。

其实门一打开,我前一天为了让他住进去而撒的谎就无处可遁。一室一厅精装修,保洁半个月上门打扫一次,冷清归冷清,但跟我前一天描述的这儿漏水哪儿有问题,完全不一样。春和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房子,垂下眼不肯再走,而我则揣着手,忐忑地站在他面前,提心吊胆地等着他责问我为什么骗他,亦或是直接给我们这段友谊判死刑。

过了几秒,春和突然抬头,笑着说,“你下午的飞机吧?中午我买点菜和肉,咱俩做火锅吃,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一直想写一个南京的故事,写个长篇。但想来想去怎么都不满意,干脆就安在这儿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