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与洲坐在地毯上,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没有听他的回答,只是颓废地嘟囔:“你除了会说不,还会说什么?”
在他潜意识里,时朝一定会拒绝这个问题。
他喃喃道:“……这样好像只有我自己在无理取闹。可我之前无理取闹你都会回来哄我,为什么这次不行?”
这样对牛弹琴的感觉并不好,糟透了。
一个一味否认,一个一味劝解。
时朝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让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半天才回答:“……我在,鱼粥,我真的在,你没有在无理取闹,你只是太难过了。”
时朝不想让郝与洲觉得他自己在唱独角戏,绞尽脑汁想回答他,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回了这么一句。
其实他的语言功能在过去的七年里退化了很多。
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时朝一个字都不说。因为说话没有人听,也没有人会听。
久而久之,他几乎快忘记怎么说话,比起来更多的……是写。
他德语学的很好,便用德语写——后来随身带着的笔墨被他用光,时朝连写也不写了。
那时候,他偶尔举目四望,只有高耸的树冠遮蔽天空,像他简单的、暗无天日的人生,把他捶到地下。
而时朝踩着肥厚的树叶,把摘来的菌菇和小土豆扔进家里的篮筐,洗手做饭,喂给屋子里奄奄一息的母亲时,想的最多的,就是还在读大学的郝与洲。
后来随着母亲逝世,他终于把自己从这汪泥潭里拔/出/来,花半年时间收拾、打理自己。
西装领带不离身,干净到近乎洁癖,才不会有自己是个原始人的错觉。
回来历城之后,他在那个六人间里听了好久其余五个人说话、吵架,才慢慢缓过来,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和别人交流。
但他依然话很少。
他以为语言曾经是他的优势,现在发觉那只是一个错觉。
和眼前的郝与洲一样,在他大学四年的生活里,成为一场巨大、美丽的幻觉。
当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避让。
包括时朝自己。
郝与洲看他一眼,说:“我不难过,我头疼,头好疼。”
他闭上眼,现在又恢复了坐在马路牙子上那个姿势,把脑袋埋在自己臂弯里,嘴里咕哝着什么。
时朝听不太清,问:“能大声点吗?”
郝与洲依然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他烦人,说:“我在喊我男朋友,不要烦我。”
时朝把手放在他的发旋上,说:“粥粥,我错了。”
郝与洲反射性抬起头:“……嗯?”
他们之间从没吵过架的另一个原因是……
时朝很会认错。
他们交往之后,时朝的兼职依然没停。
他知道自己做的兼职让郝与洲担心了,但具体的又不能告诉他,以郝与洲的性格,可能就直接养着他,不让他做。
可时朝不愿意。
一开始,时朝就是靠叫郝与洲的昵称蒙混过关。
“鱼粥”是时朝起的。
刚听到这个外号的时候,郝与洲没反应过来。
彼时,他正捏着时朝的脸把他堵在寝室门和自己之间,挠他胳肢窝要逼他供认。
可时朝太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