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凤储竟接了话,先是冷笑,继而说道:“那是因为他还未记起我,还未记得他自己究竟是谁,等他知道他是陆吾,回忆起我们过去的一切,他便会改回来的,我们共同进退何止千年岁月,难道竟还比不过一个人类小崽?再说,他会对他动心也是应该的,毕竟李南落是圣子,毕竟当年……”

说到这里,凤储便不再往下说,平平淡淡的语调终于有了些起伏,仿佛是在说服自己,朱厌挠挠头,听得出他心里还是不痛快,可这原是在预料之中,在他看来倒也不算什么。

“还差一点,等李南落落到我们手里,等战事起来,一切便都好了,等重回正轨,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帘幔后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清雅高贵,好似神祇高高在上,俯视人间那般从容。

邺城,客栈的院落之中人声静默,邺城后山那一战,尽管只是旁观,可也足够震撼,剑客子城不知所踪,影子卫轮番值守,守在楼下,冯四几个妖师正在商议是否要带邺城百姓逃命。

离开此地才最是安全,万一烛龙不守信用去而复返,他们哪里抵挡得了?看了一眼传闻中很厉害的九尾妖狐,冯四几个放弃了找他商议的打算,那白毛狐狸就趴在院楼走廊的栏杆上,往里探着头,哪怕外头再冷,也没有动弹一下。

房里灯火未熄,能听见里头二人对话的声音,听不真切,却有些激烈,好似争执,能争什么,只要稍微了解一些两个人关系的,都能猜得到,不过外头那么些人,却谁也不想真的听明白。

那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了。

这也超出了李南落的认知,他自回到房中,哪怕身上如何疲惫,也半点都没有睡意,什么神仙,什么天帝在人间的驻地都城,什么天之九部,什么洪荒妖神……

妖物也经历过大战,人间本来并非眼前的人间,上古之时陆吾便与一众妖神抵御凡尘邪祟,撑过了人间最混乱无序的时期。

“你与凤储便是这么一路过来的,你们生死相托,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你建立了穹楼,不愿意再回天上,情愿留在人间,而他本该回帝之下都……却为你留下了,凤储为你守候千年,等你归去,所以那地方才叫归梧栖。”

听了夜苍穹的一番叙述,哪怕他说的再简单,李南落依然从中找到了重点,关于陆吾和凤储,一时间他竟无法用言语说出来,心中是何感受。

被灼伤的手掌摆在桌上,在他问话之时无意识地握紧,他竟不觉得痛,天色大亮之时,那一片冷光照射进来,让他的伤口显得愈加凄惨。

好像被烙铁烫去了皮肉,一片焦黑模糊,还露出皮下的血肉,握紧之时又压上了指甲的痕印,夜苍穹蹲着身,不得不把他的手掌小心掰开,分明伤的是李南落的手,他握住他的时候,却连指尖都在颤抖。

“答应我,别把我推开,小南落。”夜苍穹哑着嗓子,脸色原先发白,如今却带了点淡金,失了血色的唇勉强扯出一丝弧度,看来与烛龙一战并不轻松。

“我岂敢推开你,你是天神陆吾,不是寻常的妖物,纡尊降贵来到人间,还叫我主人,与我在此厮混,我不过是一介人类,你到底图什么呢?”李南落的声音飘忽,却像一把犀利的刀。

夜苍穹一贯是桀骜不驯的,他既大胆又狂妄,此时此刻却流露出一丝恐惧,捧着受伤的手,在指尖轻吻,“若因为我忘却自己是谁,而怪罪我钟情于你,这于我不公平,若因为我的真身而拒绝让我爱你,这也不公平……不准将我推开。”

抬起头,锁起的眉头,抬起的兽瞳,有一种强硬的意味,哪怕哀求,也霸道得好似要挟,他的薄唇抿着,另一个手掌一翻,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李南落从未见过的玉瓶来。

那是他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所记起的属于他的东西?所谓的神,是否都能从别处,随时取来自己想要的东西?李南落眼看着他打开玉瓶,盖子打开便溢出一股异香。

“寒玉露?!天宫里用上一滴就能叫人起死回生,叫神增进百年功力的神物,这世上竟然还能有?”小九闻见异香,鼻子不断嗅动,整个狐狸身子都拉长了,巴不得顺着香气从窗户里飘进去,要是来上几口,他的狐狸尾巴岂不是就该长回来了?

一滴半透明的东西从瓶子里滴在李南落的手心里,被火焰之卵灼伤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长出了新的皮肉,好像从未受过半点伤那样。

“不准将我推开。”垂下的银发遮住了夜苍穹的表情,这一次声音又软弱起来,好似哀求,又好似撒娇那样,他半跪在他的脚下,捧着他已经愈合的手,苍白的脸蹭在他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