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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生气,马全宝却也不敢太大声,厂子里的事明显有古怪,他儿子不算太聪明,可在某些时候足够机灵,他既然装傻就一定有他的原因,不然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忍住装这么久?

就算是害怕被父母责骂也装不到连外人都完全被骗过的模样,除非他真的看到了什么事情,必须装傻躲过去。

马福阳眼珠子抖了抖,他还是不太敢动,桌子底下的手握紧,坚持着不说话。

“他在害怕我,所以不敢说。”杨瑞月再次出声,提醒马全宝,她对于马福阳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马福阳在柯珉面前都能装成那样,面对另外一个陌生人,即使在自己家中,依旧不敢暴露。

闻言,马全宝叹了口气:“儿子你别怕,这是你杨阿姨,这事我只跟你说一遍,一定要记住……”

刚好柳招娣也在,马全宝就将自己小时候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跟杨瑞月说得一样,就是多了一些外头传闻的细节,毕竟杨瑞月早年只是个坐在柜台上的纸人,不能走路,纸扎店外的事情基本不知道。

从马全宝的角度来看,事情就立体多了。

三十多年前,人们还敬奉鬼神,对干阴阳两间事的人避讳中带着一点敬畏,纸扎店的杨师傅也是这样。

大家都知道杨师傅死了老婆女儿后剪了个纸人放在家里,把她当女儿养,每天跟她说话,能知道杨瑞月可以说话的人都是些老人,他们知道像杨师傅那种人,手头有点秘术,可惜的是,就算懂这些,还是救不了自己的妻女,只能养个假的。

古时候还有孩子死了之后养娃娃做替代的事,人们不说什么,反正不危害到旁人,爱怎么养怎么养。

况且,杨瑞月挺懂事的,每次镇上的人需要杨师傅帮忙可人不在的时候,就可以交代给杨瑞月转达,她会把事情都一一记下来,省去许多功夫。

马全宝后来几年都跟纸扎店有接触,把杨瑞月当邻居姐姐,关系很好,还会给她带果子,杨瑞月每次都认真跟他说谢谢,吃掉后告诉他是否好吃跟喜欢。

这种平稳的日子直到纸扎店某一晚忽然起大火,杨师傅被烧得就剩了具干尸,杨瑞月不知所踪,明明是那么大的火,可那天晚上,谁都没发现,一整个镇子的人,好像都睡得特别沉,直到天亮才有人慢慢醒来。

看到被烧毁的纸扎店,镇上老人说,杨师傅可能是命数到了,或者本不该死,但他养了个女儿,随着女儿灵智渐开,颠倒阴阳平衡,所以提前遭受了惩罚。

本来做这种事的人都活不长,杨师傅还不谨慎活命,天降神火让他消失于世间,再正常不过。

人们都以为是这样,所以不敢给杨瑞月立坟,只给了杨师傅属于人间的一家准备了坟墓,可惜大家都不知道杨师傅妻子女儿的尸骨被他藏在哪里,最后就立了简单的衣冠冢,衣冠还是别的店铺凑齐的。

在马全宝眼中的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他叹了口气:“我们这边风水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总有怪事,杨叔叔在的时候确实解决了很多问题,后来他离开,我们这干旱了三年,接着又暴雨一年,收成一直不好,所以能记得杨叔叔跟月儿姐的就剩我和一些老人了,不过,我刚见到月儿姐的时候真的很惊讶,差点被吓得晕过去。”

刚见面的时候马全宝完全没认出来,后面发现这人是杨瑞月,其实马全宝真的很害怕,他当时想,不管这是不是真的杨瑞月,能回来、有记忆,他就得把她当真的杨瑞月供着。

万一是个山精野怪,看在他识时务的份上,好歹不吃他们一家不是?

杨瑞月微微偏头看向马全宝:“不用害怕,我当年没死的,父亲让我走了,去南方,我不知道他说的南方有多远,就一直走到了海边,没路走了,我又不敢下水,就在那边住下来,后面的三十年,我被一些路过的道士发现,带去了山里,最近他们也死了,我才想回来看看的。”

三十年,是普通人的半辈子了,大家都在时间流逝中遇见不同的人和事,有没有变得更好不知道,怀念是真的。

马全宝苦笑着说:“月儿姐能回来是我们一家的幸运,今天都什么事啊……儿子,你直接说,月儿姐不是外人,你不说,她没法给我们支招啊。”

在马全宝的保证下,马福阳总算是把那口撑着的气给松下来,他跟忽然卸去重担一样激动地喘着气,害怕得眼里都布满血丝了。

柳招娣赶忙给他递水杯,拍着他的后背:“儿子别怕别怕,妈妈在这呢,你别怕……”

缓了好半晌,马福阳才抖着说:“我看见了!人是镇长儿子推下去的!我看见了!他把人就这么活生生推机器里去了,都是碎裂的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