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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怕纸人真的活过来,都一把年纪了,没想到真的能听见纸人跟她说“不要担心”,没晕过去是她还记挂着出门在外的丈夫跟儿子。

柳招娣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她发了发狠,咬破舌尖,声音发颤:“那、那个……月儿姐,你、你是纸人?”

“是哦,纸扎的人,会瘪掉。”杨瑞月说着,抬起手,捏扁了自己的手指给柳招娣看。

看着苍白纤长的手指,在杨瑞月另外一只手捏上去后,发出了纸张被捏扁的声音,随后她的手指出现了折痕,明明其他地方还跟人一样,手指那个地方就跟轻飘飘的纸似的。

柳招娣吓得也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指,疼痛让她无法晕过去。

捏完手指,杨瑞月发现柳招娣的脸色更苍白了,她沉默一会儿,把手恢复成原样,说:“招娣,你不要害怕,比起我,不是那些会杀人的人更可怕吗?”

说这话的时候,杨瑞月歪了歪头,修剪平整的头发跟着摆动,看起来没那么像一个呆滞的纸人了。

柳招娣张了张口,很长地叹息一声:“哎……老马,是不是跟你说了镇子上的事?所以你出现,是为了带他们走吗?”

杨瑞月不明白柳招娣在说什么,便摇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回来是因为,我在马主任十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了镇子,最近想念父亲了,所以回来住一阵,不过我不会变老,大概等马主任和你去世后,我又必须要离开这里了吧。”

有一次提到了父亲这个字眼,柳招娣总算在慌张惊恐下想起了每年偷偷祭拜马家先祖时,马全宝顺带去祭拜的一个墓碑,那个墓碑上刻的是“挚友杨师傅之墓”,旁边还有那位杨师傅妻子女儿的墓穴。

以前柳招娣问马全宝那是谁,马全宝就解释说是父亲一个挺好的朋友,自己应该喊叔叔,那家人都死全了,其实妻子女儿都是衣冠冢,他们也不知道杨师傅的妻子女儿葬在哪里,但杨师傅死了,肯定没人祭拜他们,就干脆多立了衣冠冢,算是给他们家一个安身之所。

一家三口,都不知道名字,刻在墓碑上的只是旁人对他们的称呼。

柳招娣拍拍胸口:“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听老马说过,爸爸以前是有个叫杨师傅的朋友,墓穴在山上,旁边还有他妻子女儿的坟墓,你既然还活着,那、那应该把墓穴推掉才好……”

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毕竟纸人能说话吃东西实在太令人震撼了,柳招娣要不是有马全宝的交代撑着,她根本不敢同杨瑞月在一个屋子里待着。

杨瑞月继续跟柳招娣解释:“我是父亲的二女儿,不是那个墓穴里的姐姐,姐姐死掉后父亲太伤心了,所以做了我出来,我们有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身高,她死在十五岁,所以我也不会再长大。”

柳招娣愣住了,当父母的人,看不得这样的事,孩子死去,父亲得多难过,才必须去靠制作一个假的女儿来支撑自己活下去呢?

可是,最后父亲还是死了,又只留下这个懵懵懂懂的纸娃娃,她说想念父亲回来,离开的日子里,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难怪杨瑞月长着十五六岁的脸,还留着小孩儿才会剪的娃娃头。

柳招娣按照马全宝的年纪往前推了推,三十多年前的时候,会剪这种头发的孩子一般是女学生,她们上新式的学校,穿着蓝色的学生裙,平刘海、齐耳短发,可以叫学生头,也有些地方叫娃娃头。

不管怎么看,杨瑞月其实还是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柳招娣做母亲的,慢慢放下了心防,她把馒头跟米饭往杨瑞月那推了推:“月儿姐,先吃饭吧,老马他们……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没太多文化的柳招娣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一般能做的就是招呼客人吃东西,这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客气、最真诚的话了。

杨瑞月拿起一个馒头递给柳招娣,说:“招娣,你也吃,他们可能需要点时间。”

看着眼前的馒头,柳招娣接过后有些紧张地问:“月儿姐,我能问一下,我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要老马去找他啊?”

杨瑞月并不吝啬将这些告诉别人,便说:“每个人死亡的日子都是固定好的,马福阳要死在生日那天,要想救他,多提前准备一天,救下来的可能就大一点。”

定数这个东西很玄乎的,有的人运气就是好,到了该死的时候也不会死,可有的人呢,或许人还在没到该死的命数呢,忽然就死了。

一个人的命运轨迹是多方影响的结果,你主观做了多少被算进命数中的事,死亡的时间就有可能被提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