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入v三合一) “表妹从来是……

很快,那光芒朝他们靠近,也变得更明亮,令整个黑暗的洞窟亮堂不少。

一种摇晃的光芒弥漫开,在四面八方映出晶冻似的影子。紧接着,从头顶也落下了光芒。

商挽琴抬起头,看见不少石头,还有许多摇曳的水草,以及一些不怎么动弹的鱼。它们都悬浮在那晃荡的光里。

“我们在水底?”她明白过来,“上面就是鹤影潭?”

“对。到月上中天时,这里就会被月光照亮。承月露凝结的地方就在前方不远。跟我来,小心。”

他拉着她。他们往前走。

前方道路开阔,明显是开凿出的厅堂,两旁还有灯台,里面有火熏过的痕迹,还有燃烧后的燃料遗骸。

在更前方,有一束更加明亮的光芒投下,照亮了一座石台。那石台被雕刻成五瓣花朵的模样,上面放了一尊雕像:双膝跪下、手托圆盘的彩玉狸花猫。

……狸花猫?

商挽琴眨了好几下眼,才确认自己没眼花,发出疑问:“为什么是猫?”雕得很可爱,脑袋还高高抬起,神情有些骄傲。

“狸奴灵性,能够辟邪。表妹,你学法术实在该认真点。”他略显无奈,“真人说过,看见‘狸奴乘月’,就是到了地方……快看!”

商挽琴心道,你们名门正派才信猫能辟邪呢。

无需他说,她已经看见了。

前方,那束明亮的月光正正好落在圆盘上,渐渐凝成了团团雾气。那雾气越来越浓,眼看就要凝为实质。

“那就是承月露?”商挽琴却警惕起来。她记得,原著里,乔逢雪也是顺利来到了这里,但就在即将得到承月露的时候……

“啾啾啾……!”

万没想到,原本乖巧的芝麻糖忽然激动起来。它张开翅膀,利箭般飞出,直扑那将要成型的承月露。

它那银色的躯体舒展着,每一根羽毛都在月光里闪烁光泽。

而在它前方,那彩玉狸花猫的身侧,陡然冒出了一股浓郁的黑烟。

黑烟升起,形成一条巨大的黑蛇。它轮廓虚化、没有实体,硕大的头颅上有两对细长的眼睛,从中不断滴血。

那四只眼睛一共有八粒瞳仁,正在疯狂乱转,紧接着,它们齐刷刷看了过来——

“……!”

黑蛇张开嘴,分成三道的蛇信剧烈弹动,发出了难以形容的声响。

芝麻糖已经飞到它面前,却被那声音一震,直接被震退回来,在半空连翻几个滚,重重摔下,两只红眼睛都翻成了白眼睛。

商挽琴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它,避免了它被抽得贴在墙上的命运。

来不及斥责这闯祸的小鸟两句,无边的黑烟已经弥漫开来。

月光消失了,彩玉狸花猫消失了,波光消失了……乔逢雪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大得不可思议的迷宫,幽邃地铺展开去。

“表兄?”

没有回答。

商挽琴明白,自己已经进入了鬼域。

这个世界拥有恶鬼。和她上辈子看过的作品相似,恶鬼通常诞生于怨恨、恐惧、愤怒……这些负面情感。

它们天然憎恨活着的生灵,也通过捕食生命来维持自身的存在。

但好在,恶鬼虽然强横,却也有自己的弱点。

它们最大的弱点是:必须按照一定的规则存在,而且这种规则必须是人类可以理解、可以发现的规则。

据说这是天道对恶鬼的制约……这话听听就得了,天道真要制约,就不该允许恶鬼的出现,人类自己都能把自己玩儿死,还需要啥恶鬼啊。

总之,撞鬼的时候,如果想活下去,就要努力寻找出恶鬼的规则,哪怕驱鬼人也不例外。

那么,眼前这座迷宫的规则,会是什么?走通迷宫?要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但原著里乔逢雪在这儿吃了很大的亏,大概会另有玄机。

她第一百零一次后悔,没把剧情仔仔细细背下来……她当初到底为什么只看爱恨情仇,对升级打怪的剧情统统一目十行啊?

商挽琴忏悔了一秒钟,就揉揉脖子,左右观察起来。

规则规则……要找出来,应该不会太难。

两侧的墙壁高得看不见顶,身后也是黑幽幽、深不可测的道路。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有点亮的火把,作为照明的光源。

往前看,能看到左右都有岔路,而尽头是墙壁——死路。

呜呜……

有这样如泣如诉的风声。

“你好?有人吗?”她大声喊出来,听见远远近近的回声。

没有人的话,应该就不是角色扮演类的恶鬼。这个名字是她自己起的。有些恶鬼会构造出一片复杂的鬼域,创造出许多人类、动物的幻影,以此迷惑猎物,让他们以为自己“误入桃花源”,从而心甘情愿地住下来,不知不觉就被恶鬼消化掉了。

但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哦对了,还有一只在她手里蔫巴巴的小鸟。她看看手里的芝麻糖,发现它有气无力的,脑袋顶还肿了一大块,泛着亮亮的淡红。

“芝麻糖,你这真是……怎么在别人那儿,你就是金手指,在我这儿你就是只小麻烦鸟?”她戳了它一下,“你说说,你干嘛那么着急地飞出去?”

刚才,那恶鬼原本在沉眠,却被芝麻糖惊醒了。

“啾……”小鸟恹恹地应了一声,似乎在认错。它精神很差,眼睛闭着,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商挽琴将它揣回兜里。

一直站在原地也不是办法。她开始往前走,在经过岔路口的时候,她会特意多往里面看两眼。

岔路黑黑的。

在经过第三个岔路口时,一道白色的人影突然一闪而过。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歌声。

——遥遥秋思,煌煌明星。非我不往,江水漫兮……

熟悉又陌生的歌声,听得商挽琴一个激灵。

那是……可怎么会?

一种强烈的冲动袭来。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追着那道影子跑了出去。她跑进了这一条岔路,前方就是新的拐弯。

唰啦——

火焰霎时亮起,照亮了新的道路。

在前方的转角,那道人影拐了过去。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能看出那是个女孩儿的影子。她赤着脚,跑得无声无息,一角白色的衣物飘飞如蝴蝶。

那阵歌声又隐隐约约响了起来。

——遥遥秋思,煌煌明星……

商挽琴慢慢停下脚步。她刚刚伸出的手,也慢慢落了下来。

一种更加强烈的情感汹涌而来,让她鼻子发酸、眼睛发红,促使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追上那个人、追上那段时光、追上那不可挽回的往事——

商挽琴怔怔看着前方,又踏出新的一步,然后……

锵!

乌金刀出鞘,重重劈砍在转角的墙壁上,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响声。

原本摇曳的火焰凝滞,似乎感到了惊异。

商挽琴站在路口,手里握着乌金刀。她眼帘下垂,然后缓缓抬眼;当她望向上空的虚无时,脸上已经挂起了大大的笑容。

“现在表兄又不在,我怎么忘了?完全不用再装嘛。”

她带着笑容,拖着刀,一步步走向前方,走向那道人影消失的方向。

“我本来还在认真思考你的规则,但你实在弄巧成拙——为什么要偷窥我的内心?”

“偷窥我的内心,选择哪一段记忆不好,偏偏要选择这一段?”

“你难道不知道,这首歌根本不存在?”

“你这样卖弄本事,和直接告诉我,你是玩弄人心、制造幻觉、诱惑猎物自己跑进陷阱的那种恶鬼,有什么区别嘛——!”

迷宫中突然出现的人影,带来无形的心理暗示:追上去!追上去!

如果是意志薄弱的人,很容易忘记理智,就这样跟上去,最终到达……不知道,大概是恶鬼的肠胃里?

商挽琴曾经在兰因会中与恶鬼朝夕相对,刚才却也有一瞬间沉溺在暗示当中。那是利用人心深处的软弱而生出的暗示,比普通的暗示更强力。

如果不是它选择了这首不存在的歌,也许她还会再追逐一截道路。

而现在,商挽琴举起刀。

也举起了风。

那凭空而起的长风,像一匹丝绸被她挑动;风渐渐变大,暗红的光芒如细带一般缠绕在她的刀上。

她往前挥刀。

暗红的光芒也往前飞去。它们无限地延伸,好像某种怪物细长的手脚,疯狂地往前、往前,直到——

“……!”

难听的尖叫迸发而出。

那道消失在转角处的人影,被暗红的光芒捆了个结结实实,用力拖拽了回来。它还维持着人类的模样,但手脚都在拼命地舞动,好像没有骨头。而当它抬起脸,乱蓬蓬的头发下面,却是一张空白的面容。

空白的脸……吗

她隐隐有些失望,却又觉得不出所料。

“你真恶心。”她认真评价。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刀已经调转方向,用力将怪物捅了个对穿。

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仍在拼命地挣扎,发出一连串怨毒的尖叫。

商挽琴盯着它。慢慢地,她凑近过去,仔仔细细端详它的模样。

“你在模仿我记忆中的人。”她的声音变得没有感情,瞳孔扩大到极致,几乎占据了她整个眼睛,“可你看不清她的脸,是吧?真是可惜。不好意思啊,你之所以看不见她的脸,是因为……”

她提了提嘴角:“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这道人影的原型,深藏在她记忆深处。

很多年前——

或许也没有那么多年。六年,还是七年前?那时,她十二三岁,上辈子才上初中的年纪,这辈子已经是兰因会里马马虎虎的杀手。

那时,她已经渐渐明白自己永远都逃不出去,日复一日地感到绝望。每天睁开眼,都想发个疯,夺门而出去砍死那群恶棍,能砍多少砍多少,和他们同归于尽。

就在那样低沉的心情里,她遇到了这辈子第一个朋友。

那个人叫“乙水”,是兰因会的杂役。商挽琴经常在吃饭的地方看见她,她要么在擦屋子,要么在慢慢地吃一个粗糙的窝头。

兰因会的杂役,总是吃那种粗糙的窝头。明明他们已经被割去了舌头、毒哑了喉咙,这辈子不可能再发出一声,每天还要做许许多多繁重的活计——这不值得吃好一些吗?

他们自己大概也这样觉得,时常露出怨恨或者悲伤的神情。

但乙水不一样。每次乙水吃东西的时候,都吃得仔仔细细,脸上还带着一种幸福的笑容。

看得多了,商挽琴忽然很迷茫:大家处境都这么不好,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快乐,我却如此焦虑而绝望?

于是她走了上去,带着自己的那份午饭。她将午饭递出去,说:“你吃我这一份吧,然后……我想知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她说话说得很生涩。长年累月没太和人说话,她几乎要成为另一种哑巴。

乙水非常意外地看着她。然后,她大大地笑起来,用力对她点头。

——那是她们友情的起点。

一开始,因为乙水不能说话,她们的交流很困难。后来,在她们变得非常熟悉之后,就有了很多的默契。

某一次,乙水用画图的方式,教给了她这首歌,据说是她家乡的歌。

那时商挽琴非常惊讶:“你还记得家乡吗?”

乙水难得露出了忧伤的神情。于是商挽琴才知道,乙水是十岁被带回来的,而那之前,她有一个很贫穷却很幸福的家。

但是,她的家却被恶鬼毁灭了。

商挽琴很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乙水却又笑起来。她靠过来,轻轻抱住她,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她年龄更大,那会儿应该有十六七岁,身上总有皂角的清香。

然后,她指着写在地上的歌词,想让商挽琴唱给她听。

商挽琴很为难:“我不知道怎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