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入v大吉

金鸡啼鸣,悬日渐升。

清晨,尚蒙在日晖中的皇宫渐渐有了声响。宫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每个人面上都带着喜色。

沈竹绾是在睡梦中被人吵醒的,从床上坐起身,她蹙了蹙眉,叫道:“金喜。”

金喜很快进来,面带喜色:“公主,您醒了?恰好陛下与皇后娘娘在膳房一起用膳呢。”

沈竹绾闻言,瞧了瞧外边的天色,这才掀开被子,面露不悦:“今日怎的不叫我?去迟了一会要挨父皇的骂了。”

金喜连忙上前,笑道:“今日是陛下特地下令说不用那么早叫您起身的。”

沈竹绾被金喜搀扶道梳妆台前,镜子中朦胧勾出一张稚嫩脱俗的脸蛋,她沉默了片刻,疑惑道:“今日难不成是什么特殊日子不成?”

“诶呀,公主您忘啦?”金喜一边为她编弄发型,一边嘻嘻笑道:“今日可是您的生辰啊!”

沈竹绾恍然回神,才想起来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问道:“父皇今日身体好些了吗?”

“瞧着倒是康健了不少。”金喜道:“公主不若一会自己去看看便是。”

沈竹绾默然点头,不多时,在金喜与另外几个丫鬟的梳洗打扮下,沈竹绾光彩照人地到了御膳房。

彼时沈君安与岑连夏已然用完膳,边说笑边等着女儿,瞧见沈竹绾,岑连夏便朝她招手,笑得温柔:“绾绾,过来。”

沈竹绾顺从地坐了过去:“孩儿见过父皇母后。”

“你这孩子。”岑连夏拉着她的手:“这儿只有我们一家人,礼数做给谁看呐。”

沈君安咳嗽两声,笑道:“不错,身为一国长公主,就该如此,任何时候都应当注意礼数。”

岑连夏白了他一眼:“咳嗽还要话多。”

沈竹绾便笑了出来:“爹,你身体好些了吗?”

“诶。”沈君安满意地应下她那一声“爹”道:“已经好多了,难得女儿还能记挂我身体啧啧啧。”

岑连夏眉目柔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们绾绾向来体贴,也不知道肚中这个小家伙日后有没有他姐姐懂事。”

沈君安轻笑:“有夫人在,还能怕他会长歪不成,瞧瞧我们绾绾就知道,这孩子未来也一定能好。”

岑连夏失笑:“你啊你。”

沈竹绾对父母时不时的秀恩爱已然习惯,此时也只是在一边看着笑。

“对了绾绾。”沈君安看向她,慈爱道:“今年生辰想要什么礼物啊?”

其实许久之前沈君安曾经问过她,不过那时他身子不好,沈竹绾便只说想要一家人一起看星空,如今他身子好些了,再度提出来也是不希望因此委屈女儿。

沈竹绾虽然知道沈君安的意思,可还是故意道:“父皇,女儿早便告诉过您了,您压根就不记得。”

“哎哟。”沈君安瞧着她,哈哈笑道:“万一今晚没有星星,那你的愿

望岂不是白许了?”

彼时的他们没想到,沈君安竟然一语成谶。

到了夜间,厚厚的云层遮掩月光,不仅没有星星,甚至连月光都像蒙了尘。

沈竹绾与两人一起坐在廊亭内,瞧着那厚厚的云层,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叫父皇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沈君安彼时也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为父还真是有做国师的潜质哈。”

沈竹绾与岑连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绾绾,不若你换一个生辰礼。”岑连夏道:“你父皇毁了你的生辰礼,叫他再赔你一个。”

沈君安装作委屈:“皇后,这种事也能怪朕?”

岑连夏瞧他那模样好笑道:“那陛下觉得应该怪谁?”

沈君安看看一脸生辰礼被毁而无奈的女儿,又悄悄看了看挺着大肚子的皇后,默默道:“还是怪朕这个病人吧。”

嘴上说怪自己,还不忘强调自己是个病人。

沈竹绾无奈摇头:“父皇,女儿还是换个生辰礼吧。”

本以为沈君安会同意,可他却笑眯眯地道:“不用换了,看星星这个生辰礼多给父皇省事啊。”

沈竹绾:“……”

岑连夏忍不住要瞪他,沈君安却忽然站起,扶着妻子,笑眯眯对沈竹绾道:“走,我们出去吧。”

沈竹绾与岑连夏无奈对视,很快,几人便站在了亭子外。

“你们瞧。”沈君安抬头指向天空。

沈竹绾抬眸望去,只见漫无止境的黑夜里,忽然从一处地方升起了一盏孔明灯,紧接着,孔明灯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升起又向四处散去。

随着距离变远,孔明灯越来越小,密密麻麻遍布在空中,便成了独一无二的星空。

“绾绾。”沈君安笑道:“这是父皇送你的星空,喜不喜欢呀?”

无数盏孔明灯映在她眼底,照出一片赤橙光芒。

“谢谢爹爹,我很喜欢。”

那时沈竹绾以为,自己日后会有许多这样的星空。

可天总是不遂人愿的,惊雷落下,大雨倾盆如注,狰狞的电弧照亮半边天,母亲无助的哭泣,宫人慌张的逃窜和哭喊,宛如一张交织的大网,紧紧勒住沈竹绾。

皇帝驾崩了。

在她生辰当晚,看过星空之后。

宫内大红色的灯笼与彩带甚至还没来及取下来,便要换成白事带。

她站在父皇龙椁前,一滴眼泪未掉,身旁是哭的几乎断气的母亲和一脸悲痛的舅舅,她的平静显得格格不入。

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也看不见周围人的反应,她只一动不动地站在沈君安的龙椁前,谁来也拉不动。

直到一道声音在她耳旁响起,那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讽刺。

“这张薄情寡义的脸,与你父亲可真像啊。”

漫无一物的意识终于回笼,后知后觉的疼痛从心脏深处蔓延

全身_[,而当眼泪夺眶而出时,她却想笑。

苦苦撑到现在的身体骤然崩塌,沈竹绾晕了过去。

一个月后,沈炽降生,大雨伴随着雷鸣,随之而来的,还有皇后薨逝的消息。

彼时沈竹绾怀中抱着刚出生的弟弟,看着撞死在柱子前的母亲,淡淡阖眼,下令:“皇后难产过世,其生可悲,今按大乾律法,以皇后殡礼殉之,念及生前与先皇恩爱,择日合葬。”

她抱着沈炽转身出了产房,门后,产婆与丫鬟的尖叫求饶声一道接一道断绝,利刃没入身体,没了声音,只在剪窗前留下道道血影。

怀中的弟弟哭了起来,沈竹绾轻声哄着他,忽的笑了。

可笑她们姐弟两,一个生辰害死了父亲,一个生辰害死了母亲。

自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过过生辰。

记忆中赤橙色的星空也在某一日变成了困住她的梦魇,无数个雷雨天她从梦中惊醒,以为一切如常,父皇没有死,母后没有殉他,她还是那个被宠爱着长大的公主。

可身旁婴儿的啼哭声提醒她,这一切都发生了。

要是她那日没有过生辰父皇是不是不会死?

要是沈炽没有出生,母后是不是也不会死?

那些记忆终于在她的脑海中变淡,越来越淡,唯有灼人的赤橙色始终像一团烈火,灼烧着刺痛她。

原来已经过去五年了啊。

原来才过去五年啊。

季容妗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有些失神的女子,心中想着,自己不会勾起她的伤心事了吧?

那接下来是要道歉,还是要问她喜不喜欢呢?

“谢谢驸马,我很喜欢。”

季容妗纠结时,沈竹绾的话却让她忐忑的心骤然兴奋起来。

她喜欢自己准备的礼物诶!

用的还是“我”,不是“本宫”!

沈竹绾瞧着眼前少女骤然上扬的情绪,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唇:“所以驸马这些日子没睡好是因为捉萤火虫去了?”

季容妗挠挠头,道:“嗐呀,也不算什么的,毕竟公主你过生辰,我想让你开心一些嘛,也不是很累的。”

沈竹绾抬眼瞧去,却见少女眼中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

眸中滑过些笑意,沈竹绾道:“驸马辛苦了。”

季容妗:诶嘿。

屁股后隐形的尾巴快要翘起来时,她又听见沈竹绾道:“驸马近些日子都睡不好,着实辛苦,本宫房中恰好有安神香,今夜,驸马便来本宫房中罢。”

笑容戛然而止,季容妗在心中默默伸出了尔康手,泪流满面:不带这么恩将仇报的啊!

像是听见了她内心的呐喊般,熟悉的冷香忽然靠近,沈竹绾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萤火的光朦胧勾勒出她的脸庞,却令季容妗清楚地看见了那双眸中的失落:“驸马不愿吗?”

饱满的红唇微微张合,说出的话却带着小心的试探,在

()对上那双湿润的黑眸,季容妗的心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撞了一下,她切实犹豫住了。

还未说话,便瞧见女子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在眼下形成一片脆弱的阴影,她后退半步,轻声:“若是不愿,那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