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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岃隔着窗户看着里间的发生的一切,眉头紧蹙。

许久后,他?低声问道:“这周才人,究竟是什么?出?身?”

喜颜回忆了片刻道:“回皇上的话,周才人的父亲是汉中郡下?属州县的县主薄。”

县主薄?确实是极低的官职,但是这规矩,实在也太差了,殷岃从未见过宫中有女子是用双手抓了膳食喂嘴里的,粗鲁如刚打?完仗的兵痞,要不是眉眼算得上精致,怕是比那兵痞的行状还?不雅。

偏生她?还?吃得特别香,嘴里“吸溜”“吸溜”的,生怕哪块肉没咬到掉下?去了,吃完后,甚至还?抿了两口手指上的汁水。

殷岃眉头越蹙越紧,直到周窈窈满足地打?出?一个小小的饱嗝时,他?终于忍受不住,让喜颜推着他?进了里间:“内务府没教?过你规矩吗?怎么?能如此用膳?”

周窈窈没想到,自己在自己宫里吃个饭还?能有人偷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当看清训斥她?的人是皇上时,又慌又急,偏生又吸了冷风,随即源源不断地打?起了嗝,声音比适才那个嗝响亮数倍。

“臣妾嗝见过皇上嗝。”

她?不方便?下?榻,便?只在榻上行了一礼。

殷岃看着那滑稽可笑的动作,脸上的嫌弃之?情都要溢出?来了,他?视线落在女子被棉布紧紧裹着的脚腕上,沉声道:“待你好了,继续去内务府学规矩。”首先得学会用筷箸吃饭!

怎么?又叫她?去内务府学规矩啊!

周窈窈实在不想去,反正她?也存心惹皇上厌恶,干脆直接道:“皇上,臣妾不是没学过,只是那规矩实在繁琐,臣妾看不上,臣妾觉得,淳朴自然才是真,臣妾这般行状,反而是效仿圣人,返璞归真。”

说?完,周窈窈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比划了个赞,皇上这般重规矩礼仪的人,听到她?这般言论,必定是把她?厌烦到骨子里了吧,更?何况她?还?自比圣人,极为厚颜无耻,哪怕是她?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更?何况是皇上。

她?抬头直视殷岃,却?见皇上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厌烦表情,反倒沉吟起来,似乎她?说?的话真的有几分道理?。

周窈窈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完了,这男人的心真是海底针,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呢。

不过殷岃既没有训斥她?,也没有夸奖她?。

他?抿着唇,凑近稍稍瞧了瞧她?的脚腕,低声吩咐喜颜道:“让太医换上最好的药。”

周窈窈微怔,仿佛旧日重现。

见她?有些愣神,殷岃重新直起身子道:“你毕竟是因为朕而伤的,不要多想。”

周窈窈忍不住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无论皇上他?来回几次,还?是这般模样,她?哪里多想了,只是心有感慨罢了。

她?张了张嘴,差点谄媚狗腿地阴阳怪气一番,但想到皇上先前听到她?狗腿的话便?高兴,想了想还?是算了,老老实实闭上嘴,只点头,不说?话。

殷岃这便?算是体恤完了下?属,转身朝喜颜道:“回御书房。”

芳霞殿里间狭小,他?坐着轮椅,转身有些不便?,喜颜想从另外一边侧身过去帮皇上转身,但还?不等?他?走?过去,便?看见周才人已经努力侧出?了身子,黛眉紧蹙,双眼紧盯着轮椅的角度,不着痕迹地在皇上身后推了一把。

这一丝力气本不易被察觉到,但殷岃毕竟有习武的底子在,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顿了顿,也没有回头,直直地便?同喜颜一道出?去了。

只是在出?门时,他?还?是用余光往后瞟了一眼,见周才人安静地躺在榻上休养,没有望向他?,仿佛适才不是她?帮忙推了一把一样,心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到的复杂情绪。

自从他?受伤双腿落下?残疾后,每个人都待他?小心翼翼,无论是喜颜还?是顺德,甚至都会避开在他?面前说?“走?一走?”这般的字眼,而他?,已经在众人这种极致的体贴中有些麻木。

可那个没有规矩还?口出?狂言的女子,却?细致至此,没有像旁人一般大张旗鼓地帮忙,只轻轻地搭了把手。

出?了里间,喜颜的双手已经搭在了殷岃的轮椅靠背上,正要使出?力气时,却?听皇上道:“不必了。”言罢,他?便?要自己用手操作轮椅前进。

喜颜面露焦急之?色:“皇上,这芳霞殿离御书房还?远呢,您尚未用晚膳,还?是奴才把您推回去吧,不然饿着了您的龙体该如何是好。”

殷岃缓缓摇头,没有答话,沿着宫道,一点一点地朝御书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