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见她仍然不信,想着佟安宁好不容易看走眼一次,自己怎么样也要在她面前炫耀一番,想到此,他薄唇勾起一个自信的笑,“难道在你心里,朕是个这么昏庸的皇帝,朕已经查清,此事的起因多半是一些落选的考生处于嫉妒心理,捕风捉影,凭空揣测,蓄意扩大事端,想从中得利。”

外面流传的所谓揭露科场务必的“檄文”指名道姓地说了许多人,时间、地点还有金额说的太过笃信清晰,旁人看到,也就增加了两分信度,可是科举舞弊乃是大罪,不同于一般的行贿受贿,此等私密事情怎么可能让外人知晓,何况还说的头头是道。

还一早就被传的人尽皆知,人如果跳出局限后,仔细一思索,就能想到不少猫腻。

佟安宁:“好吧,这是是我先主观臆测,不过事情真相如何,我也要自己去查。”

康熙倒不怕,“好,如果你能查出此次确实有人科举舞弊,朕保证不会徇私。”

他期待佟安宁查完事情后,对他赞叹不绝的样子。

佟安宁回去后,先派人查了此次科举入选的举子。

一些确实是纨绔子弟,不过能被家族押着考科举的,实力还是有一些的。

至于为什么此次顺天府乡试录取的高官子弟那么多?

佟安宁让人找了近十五年顺天府乡试的记录,做了数据曲线图,高官富豪子弟的录取比例确实在逐届升高。

至于原因。

稍微转念一想也明白。

这个时代读书是个奢侈的事情,普通百姓保证衣食尚且艰难,供出一个读书人更是困难。

顺天府作为京师,乃是天子脚下,皇亲国戚、官宦子弟那是遍地是,俗话说,随便掉下个牌匾都能

()砸死好几个皇亲国戚、官宦子弟。

而这些人不缺教育资源,加上有长辈铺路,要比普通百姓的机会多百倍,被录取也是常事。

甚至,可能今年的官员子弟的录取比例不是最高的,后面还有可能更高。

这样也解释,康熙为什么对此次主考官的惩罚这么轻,如果真有其事,他大可以雷霆手段,将参与舞弊的官员全部处斩以平民愤,也能杀鸡儆猴。

此次科举多半和康熙说的那样,确实没有舞弊,只不过有人看出其中的规律,将他们罗列起来舆论造势罢了。

想不到有一天她这个经历过现代社会舆论信息爆发、各种营销的人居然也被骗过,这不就是古人的“小作文”,利用阶级对立进行造势,这种做法的成效果然经久不衰。

佟安宁将自己整理的东西交给康熙,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康熙新奇地看着她交给自己的这些数据,眸光发亮,叹笑道:“原先朕还想挖苦你几句,看到你拿出来的这东西,有些说不出口了。”

“呵,您若是要说,那臣妾也不会客气的。”佟安宁扬起嘴角,毫不客气地对上康熙的眸子。

康熙见状,更加好奇了,“你要对朕不客气?”

佟安宁冷哼一声,“臣妾也是普通人,会造成这样的误解也正常,可是皇上,您看了这些,就没有其他感想吗?为什么百姓会信?说到底其中也有不少主考官员的疏忽,您也要负责任,臣妾不否认姜宸英和李蟠的才学,现在看来这两人不适合当主考官,这是您的问题了。”

康熙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这点你说的确实没错。”

“还有,臣妾会相信,也是基于臣妾对现在京城风气的刻板印象。就好像在百姓现在的认知力,官官相护,贪腐奢侈风气盛行,事情爆出来后,许多百姓才没有怀疑,恐怕发展到后面,科举舞弊事件就像受贿事情一样越发频繁了。”佟安宁叹息道。

这样想来,虽然舞弊事情是假,但是此事之中,主考官的无能和懒怠,还有对外面舆论的敷衍和漠视,让他们为自己的傲慢和大意承担了后果。

康熙选的这两人也是绝了,姜宸英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性格死绝,有种文人的清高性子,估计是看到外面的舆情后,觉得自己没有受贿,坚信自己的清白,坚持没改榜单,李蟠性子虽然有些圆滑,估计也没想到有人直接利用舆论造势诽谤,将自己给弄了进去。

康熙:……

他再次看了看佟安宁整理的数据曲线图,看了两遍后,将它放下,看向佟安宁,语带郁闷,“安宁,朕自认为朕这个皇帝做的不错,你为何总是对朝中官员没有好印象?”

“嗯……您这个皇帝是好的,朝中的官员哪能和您混为一谈啊!”佟安宁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康熙顿时拉着脸,“说实话。”

“我刚才说的就是实话,就是对朝中的一些风气一言难尽而已,皇上,您知道吗?民间有句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啧啧,怪不得好多人

都喜欢当官(),当官可比种地、经商好多了。佟安宁皮笑肉不笑道。

现在她对于朝中的一些贿赂和潜规则?,已经麻木了,安慰自己,存在即合理。

清朝政府的公信力在她这里,若不是有康熙在这里顶着,压根都是泡沫。

可是一想起,她赚的那些钱养活了不少蛀虫,她就觉得心塞,当初为了分摊风险,创建玻璃厂时向康熙、裕亲王还有阿玛他们拉投资,一开始挺好的,现在皇家玻璃场的规模大了,内里的派系斗争不亚于一个小社会,让人头疼的要命。

说实话,现在她都有些心疼夏竹了,当皇家玻璃厂的大掌柜压力太大,想到此,她决定今年再给夏竹加工资,年底也要弄个大红包。

“你想什么呢?”康熙见她皱着眉头,好奇道。

佟安宁老实道:“今年打算给夏竹升薪水,她太难了。”

“嗯?”康熙不解为什么佟安宁的思路会歪到这里,明明两人在讨论朝堂风气的事情。

佟安宁解释道:“臣妾推己及人,觉得玻璃厂管事会的状况不亚于小朝堂,夏竹一个女子能镇住他们,嗯,我的眼光可比皇上您好多了!”

说到最后,佟安宁嘴角经不住扬起弧度。

康熙:……

看她的样子,是真的这样认为。

不过此人到底知不知道,夏竹曾经也是他的手下。

佟安宁离开乾清宫时,康熙见她整理的那些图表数据曲线和资料留了下来,当然也给了赏赐作为补偿。

之后康熙让翰林院将图表数据曲线重新誊抄一遍,然后让人贴在了午门的告示栏和贡院门口。

因为此次科举舞弊事件,许多人也对康熙的处置不满,有人觉得对主考官员处理太轻,科举舞弊这么重大的事情,仅仅就流放了一名主考官员,有人为姜宸英叫屈,觉得对方一把年纪蒙受不白之冤而死,至于李蟠作为主谋,就应该斩首示众……

康熙觉得佟安宁弄到这种表格曲线挺清晰的,也能服众。

马上就要春闱,贡院门口十分热闹,所以在公示被张贴的第一时间就被人围观了。

门口的学子看着告示栏上公告信上的框框条条,时而皱眉,时而松缓,时不时发出“哦哦”的声音。

有不识字的人急的直跺脚,拉过一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学子,谄媚道:“这位老爷,官府这告示上写得什么?”

马上就要春闱了,难道朝廷又出了什么新的政策,如果他错过了,耽搁了家里人的科举怎么办。

其他同样不识字的人也盯着他。

书生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袖子,“没什么,说的是去年秋闱顺天府乡试舞弊的事情。”

周围竖起耳朵听着的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