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一路看下来,面色越来越黑,先不说一路上倒塌的民房,行路上的百姓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已经瘦脱相了,康熙怀疑吹一口气就能放倒他们。

许多人衣服皱巴巴、有些一身布满破洞的粗布长衫、有些男人只下身穿着一条粗布短裤,满头是汗地在废墟间钻来钻去,似乎在找东西,也似乎在救人。

还有一部分人一脸麻木,眼神呆滞空洞地坐在路边,不用想,就知道在这次地震中受到的伤害很大。

路上都是泥土、房屋大多是泥瓦或者土堆、人们穿着褐色或者灰色的土布衣服、肤色也是黑黢黢的,或者蜡黄的,废墟间的尸体同样是暗灰色的、头顶的天同样是灰蒙蒙的。

天地万物此时都褪去了色彩,压的人喘不过起来,佟安宁不禁捂住了胸口,苦笑一声,她果然不适合出来,看久了这些东西,人会抑郁的,她总以为自己干了许多事,可是现下看来似乎什么都没干过,连京城周围都这样,其他地方不用想。

“安宁,你怎么了?”伊哈娜注意她不舒服,连忙道。

“你没事吧!要不要宣太医!”康熙同样关切道。

这次为了防止意外,还带了钱太医。

“没有,只是看外面这些,有点……有点不喜欢罢了!”佟安宁勉强扯出笑容。

伊哈娜见状,放下车帘,单手环抱住她,哄道:“没事!没事!大家只是因为地震才这样惨,平时还是好的。”

她知道,她知道!

安宁最是心软了。

康熙沉默了,掀起身后的车帘再次看了看外面,默默攥紧了手。

马车叽里咕噜的往前行驶,路边的人们看到康熙这群人马,一开始想要围上来求救,不过看周围全副武装的样子,也就不敢上前,猜测是从京城出来的大官,不知道去哪里上任。

佟安宁平复了心情后,在伊哈娜的劝阻下,还是再次掀起了车帘,再次望着灰蒙蒙的一切。

她看到许多尸体曝尸荒野,她看到民众将一些死掉的鸡、猪、牛、驴、马等尸体从废墟里扒出来,已经腐臭的动物尸体被分割后做熟,然后大口吞咽,如同吃着珍馐美味。

佟安宁记的,在地震后,官府曾经提醒人们要将尸体和动物尸体统一处理,防止发生瘟疫,而且腐败的食物吃了,很容易中毒,可是看这些百姓不顾安危,也要煮这些肉吃,她又能说什么。

估计对许多人来说,即使这些腐烂的肉,也是他们一辈子难得吃到的珍馐美味。

现下余震频繁,在一些误以为是老天爷发怒,以为过今天没明天的百姓眼里,吃口饱饭、吃口肉是临死前的执念,管他以后会不会感染瘟疫。

康熙车队带的粮食还没有走十里远,就已经分完了,连带的点心也被伊哈娜分给了几个孩子,梁九功见状,趁机劝道:“皇上,现下咱们带的粮食已经发完了,再往后,奴才实在没办法,不如咱们今天先回去,让人给这些受灾的百姓再送点东西。”

康熙满脸阴沉,“当地的官员是怎么办事的?不行,朕要看看。”

梁九功无奈,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知道距离他们两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当地府衙设立的赈济点。

先让人去探了一下路,确定没有骚乱,没有太多人后,才心满意足地汇报给康熙。

出发后,探查的侍卫一脸为难道:“梁公公,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

梁九功一听心中顿时一咯噔,“咋了!你不是说没有多少人吗?”

侍卫抿了抿嘴,看了看后面的马车,小声道:“是没有多少人,不过也很惨似的。”

梁九功摆摆手,“咱们首要任务是保护皇上的安全,如果百姓实在惨,遭殃的是当地官员,怨不着咱们。”

周围侍卫一听,纷纷点头。

……

这个赈济点不大,只支起了两口锅,架了两个歪斜的草棚在哪里,看着草棚摇摇欲坠的样子,感觉比瘫在地上的灾民还虚弱。

四个穿

着补丁衣服的老衙役站在那里,拿着勺子给大家舀着一勺勺比涮锅水还稀的粥水,粥水上面飘着一层麸糠,还有几根野草根,勺子顺着锅沿一搅拌,粥水形成漩涡,麸糠被集中在中间,铁勺则舀起旁边的稀水,然后倒进灾民的碗里,碗里面的麸糠和米粒少的可怜。

梁九功小心地将从灾民手里换回来的粥水递给康熙,心想这片地的官员要倒大霉了。

康熙看着破碗里能照出自己人影的粥水,浑身怒气越发的大。

康熙深吸一口气,没有当场发火,让人拎着桶,买了一桶粥水,然后带着人去找了当地官员搭建的临时地震棚区。

地震棚区在一处田野上,通过帐篷的质感能分辨出身份了,地震棚周围有栏杆,四周有守卫和衙役巡逻,灾民压根不让靠近。

让侍卫意外的是,地震棚的一角聚集着不少灾民。

正在疑惑时,忽然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拎着一个木桶出来,用木棒敲着木桶,冲着灾民喊道:“吃饭了。”

灾民连忙围上去,不过不敢靠太近,那人将木桶放在地上,“你们小心点,别将桶给我弄烂了,下次这些泔水就轮不上你们了,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才冒着危险给你们带吃的。”

一名佝偻的老者上前,拍了拍他的头,“喜娃子,大家不会让你难做的。”

来人将泔水桶放到地上,转身离去,老者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勺,然后开始给身边人分发吃的,不多,也就一平勺,不过油水多,比起外面拉嗓子的粥水好多了。

侍卫探查完后,小心遮掩行踪,将看到的情况禀告给康熙。

康熙再次沉默了,佟安宁看到他紧握的拳头,看拳头的力道,心中有些可惜,没带出些核桃,那样的话,也让康熙的力气有地方发泄。

康熙凤眼微眯,招手唤来侍卫,在他耳边说了一下。

侍卫点了点头,带着人离开了。

康熙回到马车,对着佟安宁温声道:“你们在等一些,等一会儿,我们就会京城。”

“表哥,等一下,你要打贪官,济灾民吗?”佟安宁好奇道,“先说好,如果后面就不是这样的,小心我看不起你。”

“佟安宁!”康熙脸色立马拉了下来。

怎么说的。

佟安宁轻哼道:“我是被你拐出来的,如果是去丰台广场,绝对心情要更好,看了这些,就是再美的盛世歌颂也没用,我至少要用半年才能修复心情。”

康熙:……

他一时语塞,自己作为帝王,现在外面这种情景,确实丢他的脸。

半个时辰后,离开的侍卫带回了一支官兵,领头的佐领先带着人向康熙行了礼,然后进去将当地的官员押了出来,一个个都拖到康熙跟前。

官员们看到康熙,吓得都快尿裤子,连忙跪地求饶。

康熙看着面前这些大腹便便的官员们,听着他们的求饶声,只觉得厌恶,让人将盛满粥水的桶拎到这群人面前。

看到这桶粥

水,官员们明白康熙已经看过施粥棚,连忙开始卖惨,表示自从地震发生后,他们得到的赈灾粮食有限,不得不这样做。

“有限?”

康熙冷笑,“你们所说的有限,是你们收入囊中,外加挥霍享用后,手指缝漏下来的‘有限’?”

官员们再次求饶,表示自己不敢。

佟安宁撩起窗帘,目光从官员上,移到周围围观的两眼麻木的灾民们,一些人对于官员的求饶没有反应,反而不少人对地上的粥水露出垂涎,再次抿了抿嘴。

侍卫们从官员的帐篷和住房里搜出不少粮食和银两,虽说那些官员藏东西的地方刁钻,但是这群侍卫抄家也是专业的,很快就搜罗出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