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将领也不是拿他毫无办法,整日对喻正儒严刑拷打,只留他最后一口气吊着命,却始终无法从他嘴里撬出任何一条有用的情报。

直到第六日,喻正儒再也坚持不住,终于松口,奄奄一息求饶,告诉对方,京州的数万援军在数百里外埋伏,正准备联合城内守军,打燕然一个措手不及。

燕然将领看着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堂堂丞相,趴在地上痛哭求饶。

他大为畅快,不疑有他:“看来启国丞相也不过如此,表面上铁骨铮铮,不过也是贪生怕死的废物一个。”

燕然将领分出一半的军队,由自己亲自领兵,花了一日功夫,带着喻正儒前往他口中的埋伏之处。

不料,那处只有一条正在春汛启暴涨的滔滔大河,四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援军的影子。

上当了!

将领震怒交加,一掌将喻正儒打得摔倒在地:“敢欺骗本将军?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喻正儒却躺在泥地上放声大笑:“你做不到!”

燕然将领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大怒:“你说什么?你别以为本将军不敢杀你!”

喻正儒用最后的力气,勉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脸上带着解脱般轻松的笑意:“这里有一根金针,早已深入血脉,不出七日,必游走至心脉。”

“第七日已到,你决定不了我的活,也决定不了我的死。”

喻正儒艰难地咳出一口血沫,在将领震惊的目光中,他转头,望着那条浊浪滔滔漫涨的大河上,一轮浓墨重彩的落日。

“日落了……很美啊。”

将领冷笑道:“可是你明天再也看不到了,值得吗,为了一个衰落得无可救药的国家?”

“没有关系……”喻正儒的瞳孔开始涣散,他的神色却始终平和,甚至泛着一丝淡淡的笑,“还有无数个明天,这个国家,会有人,替我看到……”

将领沉默,嘴唇动了动,似有瞬间的动容。

待他带着喻正儒的遗体,率军艰难逃离狂涨的大河,回到津交城外时,愕然发现,启国大将黎昌,不知何时已经带兵杀到。

跟守城的守军里应外合,以极大的兵力优势,大败留在城外的燕然军。

将领见大势已去,又因战事匆忙,没有准备太多粮草,无奈之下只好选择退兵。

至此,津交城濒临灭城之危,终于得以解除。

跟随着黎昌一道前来的,还有喻行舟。

然而他见到父亲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具布满了伤痕的遗体,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块好皮肉。

喻正儒满身鲜血早已流干,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骨架皮囊,被一杆尖锐的长枪,穿心而过,死死钉在城墙之上那是燕然将领对他的报复。

收敛遗骸时,没有人说话,众人只是沉默而悲痛地看着喻行舟,默默替他的父亲擦去满身的血污,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袍。

他站起身,回望守将和知府,甚至能平静报以一笑:“我来接我父亲回家。”

众人无言让开道路,喻行舟扶着棺木一路慢慢走向城外,身后隐约传来百姓的呼声和零星的泣音。

在他的前方,是一轮盛大的落日,酡红的晚霞自西天漫开。

喻行舟无声注目这场落日,自那一日起,这轮落日烫他的心中,永远留下一道血红的伤疤。

津交城的百姓为了纪念喻老丞相,为他修建了一座衣冠冢,从此津交城改名为儒城,愿老丞相的灵魂,可以在此地安息。

以父亲丞相之尊,明明不需要自己亲自去守城,唯有喻行舟知道,那是他的父亲,在为自己弥补过失。

其后一年,先帝病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为了安抚世代忠良的喻家,表彰老丞相为国捐躯的功绩,同意了喻正儒在信中最后的遗愿,特封喻行舟为太子少师,将来辅佐新帝。

那一年,就在喻行舟回京的路上,先帝驾崩,彼时萧青冥十七岁,喻行舟年满二十。

喻行舟风尘仆仆回到京城时,少帝已经登基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