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明明也才十八九岁吧,比自己都还小了十岁。却给人一种垂暮老者的日落黄昏之感。就,她冷淡的眸子缓缓扫过来的时候,无端的荒凉,不像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郎子君被自己的想法狠狠吓了一跳。清醒过来,二人已错身而过。郎子君仰面,看到她脖颈一段雪白,鬼使神差的特别想伸手摸一把。

忽地,楼梯口传来一声拖着长调的哭声,“香君!香君!我错了,求你不要丢下我啊!”

他一面哭一面踩着碎步往前跑,距离还有几步之远,身子猛地往前一扑。白驰以为他绊了脚,错身而过时,抬手轻轻一托,他就那么又站直了身子。

哭声一顿。

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瘦弱纤细,长的雌雄莫辨,梨花带雨的样子真真我见犹怜。

这原是郎子君最喜欢的男人模样。她喜欢看他们卑弱柔顺,喜欢他们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快意,这会让她有种飘渺的错觉,女子就该凌驾在男子之上,享受男人的服侍和追捧。她引以为傲,以一己之力对抗京城内所有被裹了小脑的女人们的背后议论嘲讽。她们骂她伤风败俗,她笑她们被男人们当宠物般的圈养逗弄而不自知。

然而,此时此刻,一股羞耻之感油然而生。

“闭嘴!”她愤怒,“进来说!”

随行的武婢让出一条道,男子眼角的泪尚未擦干,面上已显出一派趾高气昂。

武婢很自觉地将男子请入内,又理所当然的关上了门。郎子君最后一眼看到白驰正沿着扶梯下楼,那一扇门突然让她羞耻万般。

她一直以来约见小郎君都是要关上门的,至于要做些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男人们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左右拥抱,她郎子君当然也可以。她就是要向天下人证明,男人可以干的事女人也可以!

她最近一直在忙生意上的事,好些日子不得空闲,今日难得来戏园子消遣。武婢们早就同她说了,荣小郎君也偷偷跟过来了,肯定是这些日子吃了苦头,悔不当初,要来同她下跪求饶了。

一个区区面首,锦衣玉食的养着,还敢背着她养女人,可笑不可笑?

郎子君最近太忙,已好些日子没有碰男人了,所以当武婢们汇报的时候,她只会意一笑,并未让人驱赶。这荣小郎君才得了机会接近她。

她原本心里的打算是要快活一场的。

荣小郎君今日穿了一身她最喜欢的白色衣裳,锦缎暗纹,面上也敷了粉,点了红唇,眼角微红,水漾的少年人,讨喜可爱。

郎子君走向窗边,这是方才那女子待过的包厢,靠窗的座位还搁着一壶酒一个酒杯。酒香清冽而苦涩,是她酿的“厌世”。

郎子君摩梭着酒杯,想着白驰光洁的脖颈,微微仰头。一阵异样,恍然回神,不知何时那荣小郎君已钻进了她的裙底,卖力的讨她欢心。

脑海中高洁的幻象与现实的秽乱让她一阵恶心,她捶打起裙底的小郎君,“滚开!不要弄我!”

荣小郎君只当她假意推搡,二人床底之间花样百出,口是心非都是惯有的伎俩。因此抓得她更紧。

郎子君挣扎不脱,倍感厌恶,简直到了作呕的地步。恨不能将荣郎君揪出来千刀万剐,她是动了真气,用力的推搡捶打。只声音不敢太大,毕竟还是在戏园子内。好在对着舞台那边有屏风格挡,先前白驰嫌麻烦,并未撤下这道屏风。

挣扎得激烈了,荣小郎君大概也意识到郎子君是真的不愿意了。这让他打从心底惊慌了起来,这段时间,他被驱逐出了郎子君的宅邸,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他再无法过曾经的穷日子。食不果腹,被人羞辱。他迫切的要重新赢回她,而他唯一的本事只有侍候女人。

两边都很激烈,一个推搡不愿,一个抓着她的两条腿不放。挣扎间郎子君就被顶上了大开的窗户。荣小郎君身娇力小,床上功夫或许还够用,可抓住一个后仰往外翻的大活人就是连他自己也要摔下去的结局。情急之下,荣郎君本能放开了她,只抓住窗口的栏杆,不让自己也跟着被牵连跌下去。

窗户正对着西门街,石板路,大概是没什么积雪的,因为同庆楼往来迎客,门前的积雪都会清扫干净。

摔下去的时候,郎子君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这样掉下去,头着地不知道会不会死?要是没死,肯定也要受伤,千万别像许国公夫人那样摔坏了腰,后半辈子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不过一年就香消玉殒,据说死的时候身上还长了蛆虫。

就算不死,也定是狼狈不堪,她会成为全平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刹那的光景,无数个念头,腰间忽然被人轻轻一揽,暖融融的黑色斗篷,一股清冽的酒香。她是有些晕头转向的,霎那,天地都正了过来。她看到一片雪白脖颈,那人眉目都没动一下,疏离冷漠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