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待他的态度仍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只是偶尔递过来的眼神透着小心翼翼,让他非常不解。间或擦一擦额上的汗。

沈寂心说,今日秋高气爽,早晚都要穿厚衣裳,四叔怎地如此怕热?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他倒是想给四叔把个脉,尽一尽侄儿的孝心,白驰已有些不耐烦,拉着沈寂告辞了。

这次回书院待遇不错,不仅有了足够的银两,还有了马车。

侍书围着马车转圈圈,眼热心热,恨不能立刻扬鞭,一展本事。见到沈寂过来,他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嘴把不住风的就要说什么,一看四周的人,生生忍住了,直冲他眨眼咧嘴笑。

白驰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干粮肉脯和水,说:“路上小心,走大道,不要图快走无人的小路。”

侍书兴冲冲道:“娘子放心,最近几年官府查的严,狠剿了几座山头,基本上都看不见土匪下山作乱了。”

白驰点了下头,“我晓得你会赶马车,就不另外配马车夫了,要是乡试得中,也不用回来报喜,直接进京准备会试,盘缠都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伺候好你家公子,缺什么差人送信回来,我会让人给你们送。”

沈寂听白驰说乡试中了不必回来,结结实实愣了下,他告诉自己她是为了他好不想他分心,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泛了酸。他总是念着她,想着她,愿时时都和她待一处,一刻都不想分离。她倒好,新婚第三日就撵郎婿走,半点不容情。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太小儿女情长,娘子比他干脆果决,也更认清现实,且积极面对生活。此刻小小的别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团聚。

他怀里抱着干粮,立誓道:“娘子放心,寂绝不让娘子失望。”

白驰拉着他的衣襟拍了拍,说:“我知道的,你乖乖念书,我在家等你的好消息。还有,往后夜里看书,用好蜡,多点几根,别为了省几个钱,熬坏了眼睛。咱们有钱了。”

沈寂的性格中其实是有些黏黏糊糊的,大概是小时候得到的爱太少,但凡有谁对他好,他总想再靠近一些,在她身边再待的久一些,不舍别离。

白驰果决,让侍书牵马,直将人送到了大门口。挥手,告别。

侍书自昨晚就一直被人奉承,搞得他晕晕乎乎的都有些头重脚轻了,今日又得马车还有大笔盘缠,只觉得公子自从成亲后,好运跟着就来了,而他也鸡犬升天。赶着马儿,豪气万丈,不等他家公子扒着马车同娘子依依惜别,一鞭子下去,纵马而去。还欢快的叫道:“没想到我侍书也有今天!”

马车远去,扬起一片尘土。

白驰看着马车消失在视野内,有些疲惫的捏了捏鼻梁,再抬起头,目光寒凉,嘴角一丝笑纹也无,像是陡然间被抽走了活人气,阴森腐朽的宛若行尸走肉。

第5章 《斩夫郎》

沈家的大宅太冷清,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活人气。

白驰半点不觉得是自己身上出了问题,既然沈寂已经走了,她便无所顾忌,于是叫来杨婆子,让她去戏班子叫来一出戏,吹吹打打的热闹热闹。

戏文就点她最爱看的《斩夫郎》。

如今的大周帝后并称二圣,同朝听政。这个《斩夫郎》就是源自姬后的一段世俗传闻。

说是有一年姬后回乡祭祖,偶遇一乡间不平事,一郎姓女子本是乡间一屠户之女,长的虽不貌美,却十分彪悍能干,父女二人挣得颇丰家资。因着偶然救了一落魄秀才。秀才名叫薛举,有一寡母,母子俩个相依为命,靠缝补浆洗供薛举读书,奈何薛举屡试不第,又不肯潜下心来谋个营生。母子二人过的十分凄苦。后来老母病故,薛举就断了粮,差点饿死在田间地头。

郎娘子将薛举救回家照料,本是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哪知这薛举极会哄人说好话,又长了一张俊脸,这一来二去就有了感情。

原本郎屠户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总觉得一个大男人整日里满口之乎者也,下地没四两力,让烧饭洒扫又嫌弃辱没了读书人的斯文。奈何郎娘子被迷昏了头,死活要嫁。郎屠户想着女儿年岁也不小了,以往他让她嫁,她都说要束发当姑子,如今真心想嫁,他要再阻拦,真就误了女儿的终身,思来想去,只有勉强答应。

起初一切都好,有了郎屠户父女二人的供给,薛举丰衣足食。郎娘子务实,规劝薛举不要死心眼的一头扎在功名上,可先找个安身立命的营生,再谋划远大前程。她是个肯拿大主意且行动果决的人,不顾薛举的反对拉脸子,忙里忙外筹建了学堂。薛举起先很不高兴,后来等真正教了书,感受到孩子们对他发自内心的崇拜,又挣了束侑周全自身,心也渐渐开阔起来。说到底,他根深蒂固的考取功名为自身第一要务其他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九流营生的想法,都是原自母亲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