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嘉一度丧失听觉,心跳跃动的鼓声过大,掩盖了所有的杂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直到浇筑在身上的视线偏移,如泉鸣般悦耳又暗藏威压的声音化作惊雷彻底炸响:

“交出来。”

能交的,无疑只有一样东西。

苏和嘉挣扎了片刻,牙根紧咬,明明峰顶很冷,背梁还是溢出了薄汗。像下定了决心,额头重磕在地上,霎时红了一片:“此事全是我个人所为,请仙尊将怒火发泄在我身上,勿要迁怒他人,弟子甘愿受罚。”

元尊之上为仙尊,在他眼前的是修真界修为最高的渡劫期仙尊,还是俞倾夭的师尊,姬华清。

谁也不曾料到他会提前出关,苏和嘉对于自己做过的事不敢有半点侥幸,甚至做好了一命换一命的准备。

“我再说一次,交出来。”

骇人的威压与话音同降,苏和嘉的脊柱骨如有千斤压,匍匐在地,如能闻到断折的脆响。他努力地仰头,唇角溢出了鲜血,“弟子需要夭夭的金丹救人,迫在眉睫,还请仙尊网开一面。”

但姬华清不是盛飞光,顶峰多年他眼底无物,比霜雪更冷,心硬胜过磐石,不会为他所动:“看在掌门师兄的面子上,我不会杀你——”

说时迟那时快,他眼尾微掀,一道灵气击穿了苏和嘉的袖袋,抽丝剥茧聚成绳牵出藏起的玉盒。

“华清仙尊!!!”苏和嘉大骇,伸手想夺回,无奈被灵气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夺得了金丹,姬华清扫了眼沾血的衣襟,神色淡漠,无意再逗留,拂袖离去。

“仙尊,”近在咫尺的希望破灭,苏和嘉从地上爬起追出了一步,垂目落在狼藉的杯盘、摔碎的酒壶,以及身上尤带余温的灼红,做不到无动于衷,“夭夭她是……”

姬华清面无表情地睨向悬崖处弥散的烟雾,郁色不散,眉心一点朱砂中阴寒积重,语气不快地开口:“被囚龙烟掳去了。”

一点即明,苏和嘉脸上的血色倏地褪去,踉跄了两步,崩溃地跪倒在地。

——他搞砸了所有的事,不仅伤了夭夭,害她重伤落入秘境,还失了阿音救命的金丹,有负师娘所托。他该如何是好?

孤雪峰上的后续,俞倾夭暂不知晓。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故意刺激苏和嘉后摔落悬崖之时,姬华清的眉眼一闪而过,继而被白皑皑的烟雾吞没。

囚龙烟,实则为以烟为地,以雾为天的移动囚笼。烟雾皆为飘渺之物,难觅踪迹,但偏偏当年明心宗的开宗祖师有办法将其捕捉并封印在宗内。

作为试炼和机缘的场所,它还有一别名,为“明心雾”,内里所遇所见皆与过往与心境有关。

这烟雾无章法无影踪,在明心宗内游荡,时或骤出碰瓷,把倒霉的弟子吞入其中,外力无法作用,只能想办法从内找到突破口。

修仙一是聚气,二是练心,没有后者,心有魔障,即便强行提升修为也渡不过飞升劫雷。所以明心宗的祖师爷出发点或许是好的,可他还是低看了人心,连身为宗主的盛飞光都能生出心魔,结果便是宗内偶有弟子失踪,归者十中无一,渐成了家常茶饭。

如今俞倾夭就成了这个倒霉蛋。在她旧伤未愈,又被剖丹的情况下,落入到明心雾中。若死在里头,相当于尸骨无存。

天道对她从来苛刻,山重水复总无路,俞倾夭眼神空了一瞬,在思量下一步行动前已下意识准备从储物袋中掏出丹药止血,但手下摸空,反倒身后传来风声,她后脚发力,敏捷向前翻滚。

一只硕大的黑狼爪穿透了迷雾,重重拍落在她方才所立之处,刹那白烟褪作了泥泞的草色,扬起的深坑宛若涟漪,掀起周遭的变化,一圈圈被笔墨染色。

俞倾夭在密林浮现的那一刻,避开了利爪,熟练地借助树藤跃上了高树。一念间,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次。

黑狼彻底从白雾中显现,喉头滚出难耐的嘶吼,铜铃大的兽瞳金中泛红,血线勾勒出有别普通妖兽的凶色,体型异常庞大足有三人高,背部如山峦弓起,四肢健硕有力,锋利的尖爪勾得地面崩裂成块。

这是一头觉醒了血脉之力的筑基期狼妖,以她之前的修为不过一剑了事,但俞倾夭此时不仅丢失了储物袋,凌霜剑也不翼而飞,体内甚至感应不到半点灵气。

她不确定明心雾是否只吞人,把她的灵器都落到外头,亦或她的异常是源于金丹被剖,还是受制于秘境。眼下她要活下来,首先得摆脱这头狼妖。

俞倾夭垂首眸色阴沉,轻轻吁了口气。下一瞬黑狼妖一跃而起,巨掌拍断了她所立的枝桠。俞倾夭的手慢了半息,好在没出意外,借着藤蔓越到斜对角的树杈上,黑狼紧随其后,兽瞳兴奋得凝成一线流露出残忍的色泽,爪尖一划,方圆一里内所有树木如切瓜般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