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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名女妖修,糊里糊涂开了灵智,曾被一个散修教养,天生胆小又善良,不食荤腥。她师父将她教得极好,让她像修士一样,走正经修炼的路子,也会让她时不时地离开师门历练。但一次意外,她师父在降妖的时候不幸陨落,她便剩了孤身一人,又被一些仙门弟子识破了妖身,一直被人追杀。”

“我捡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身受重伤,我见她可怜,手上又不曾沾染血债,听了她的经历,便决心救她一命。我将她藏在我的芥子灵珠里,带回了松云岛我自己的住处,替她疗伤,也想指引她继续按正道方式修炼。正是她,让我觉得妖修也大有可为,若是所有的妖都能按照这样的方式修炼,世间岂不更会一切安宁?”

黎啸赞同道:“师父您的想法是对的!若是没有妖怪,百姓也就不会再受损害,修士除妖是除不尽的,不如从头就让妖怪们走正路。”

但他看着钟山雨沉默的侧脸,明白这事并没有得以善终:“是不是……她被人发现了?然后……”

“简单来说,是我师兄发现了她,担心我被‘女妖’勾引,于是立即禀告了师父,师父当着我的面,亲自处决了她。”钟山雨苦笑,“当时我年轻气盛,一再在师父面前维护她,跟师父争吵关于妖怪和妖修的区别,才引得师父勃然大怒,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杀死。”

“他用灵力逼出了她的妖性,让她被妖性左右,露出了很不堪的一面。在那种癫狂的状态下,她失去理智,甚至还要攻击我。师父以她为例,证明妖就是妖,永远不可能成为人,它们没有做人的资格!”

黎啸沉默了。

妖性如何,他自己很清楚,贪婪、淫邪、攻击力强,哪怕一只小小的兔妖,也可能会吸人精血。他自修炼以来,就需要时时刻刻跟自己的妖性斗争。

“可不能因为一个人可能会作恶,就提前将这人杀死吧?”黎啸郁闷地说,“怎能如此不留一点余地?!”

钟山雨转回身,回到了黎啸身边,再度盘膝坐下。

“这就是我与师父的分歧,我觉得应当给妖修机会,如果他们真有行差踏错,再处罚不迟,可师父说我这是被妖怪迷了心智——矛盾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他将我逐出师门。”

他讲得很轻描淡写,但黎啸可以想象,在那样规矩森严的大仙门里,自家师父是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又经过了怎样的对待,才被扫地出门的。

能保有原本的修为,可能已经是当时他师父对他最后的仁慈了。

他试探地问:“之后您就自己修炼,然后机缘巧合,遇到了还是小云豹的溪云?”

“嗯,我离开师门的时候其实还是元婴后期,当时心痛不已,名声扫地,自己又很迷茫,干脆找了个深山修炼,大约分神期才出关。”钟山雨淡淡道,“出关后我四处历练,遇到了溪云,后面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溪云误打误撞地开了灵智之后,我才想,或许我可以好好教养他,就像那兔妖女修一样。我教好了溪云,也能向师父证明我是对的。但走上这一条路,我才知道这有多难。不是妖修走正道难,而是他们的生存环境太恶劣了,没有人会认为他们是善良的,见到了就要喊打喊杀,包括我在内,都成了人类的叛徒。”

黎啸心中苦笑,我怎么会不知道?上一世的桩桩件件都还在眼前呢!

现在都这么恶劣,何况千百年以前?!

钟山雨微微叹息:“溪云很聪明,进境很快,我便想带他历练,让他通人性,才能够更好地坚守自己的道心。可一些仙门修士发现了我们的身份,便没有任何理由地攻击我们两个。那会儿溪云只有凝魄期,被人伤得很重,我修为虽高,却因担心溪云而中了圈套,我俩简直九死一生才逃开,原本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疗伤,可我没想到,溪云的心思起了变化。”

嘶,这好像有些敏感了,黎啸犹豫着要不要问,但最后心一横,还是问了出来。

“那个时候,你们俩就……”

钟山雨觑了他一眼,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也罢,当年我怎么抓到他的,你也都清楚,我对你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道长坦然承认,“是的,那些年来,我与他渐生情愫,有了道侣之实。他性子活泼,情感更炙热些,看到我被人打伤,他比我更难受,痛恨自己修为太低,无法保护我,愤怒间压抑不住妖性,铤而走险,走上邪路。”

黎啸想起萧鹤侣在自己怀中消失的情景,忍不住心中一阵悲愤。

现在他完全能够理解溪云的做法——看心爱的人为自己受伤,这比让自己去死还难过,没人能在这个时候保持理智,何况溪云本就是妖,修为越高,妖性越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