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收到邀请函的时候,面对那该有官方印章的邀请函,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就在三年前,她一个黄毛丫头,跑到潘家园市场上,偷偷摸摸地开始捡漏,想着挣钱,那个时候,看到文物局的人来查抄了,她一屁股坐在刚买的佛雕墩子上,装傻充愣,才躲过了检查。

三年过去了,她成了京大考古的博士生,发表了多篇论文,成为考古圈子里有些建树的人物。

论文质量都是实打实的,多个领域开花,要影响有影响,要名望有名望。

她还成了文博系统的“专家”被邀请过去参加文物保护交流会。

从一个非正统黑市偷偷摸摸的捡漏者,大摇大摆地登上官方的讨论会,去代表潘家园起早摸黑的铲子们,代表那些摆摊的小商小贩,也代表聂老头这样的倔种,更代表那几个将彩陶罐子摔了一地稀烂的农民,去发出自己的声音。

想起这些,心里竟然有一种凝重的饱满感。

尽管她知道,历史的脚步并不能那么容易被推进,但是她可以尝试着去努力,让改革的那一天尽快到来。

这次的文物保护交流会在香山饭店大报告厅举行,各大部委都派人出席,并邀请了文博系统名的专家学者,会议主要通报国内文物现状,并就文物保护工作进行交流。

初挽是和工商局调查队的同志一起出席的,她过去后,发现自己的座位被安排在范文西老先生的身边,胡经理作为范老先生的亲传弟子,也从旁陪着。

范文西老先生看到她,自然是有些意外,不过倒是挺欣慰的,亲切问起来初挽最近的工作生活情况,初挽也就大致讲起自己和工商文物局进行市场调研的事。

范老先生微微颌首,笑道:“这个工作很有意义,等会你可以讲下调研过程中的心得,大家一起探讨探讨。”

初挽点头:“是,我已经准备了发言稿,等会还得请范老先生多多批评指教。”

范老先生看着初挽,颇为感慨:“你才多大,就已经有这样的成绩,很了不得了,我和你太爷爷年轻时候,我们还什么都不懂呢,到底是新社会好,也是你太爷爷把你教得好。”

这么说话间,旁边有几个文博系统的专家,也是年纪大的,听到这就是初挽,难免多看几眼。最近初挽屡出风头,上次考古研讨会的事,虽略隔着行,但大家工作难免有关联,彼此消息都是通着的,所以也都知道初挽在国外出了大风头,而之前收购假陶俑的事,也就只有她站出来和文物局领导唱反调,可谓是一战成名。

这里面,也有几位文博系统的老专家,以及文物局的老同志,都是认识初老太爷的,看到初挽,也是感慨:“你现在年纪轻轻就已经进了京大读书,回头进入文博系统工作,也算是继承你老太爷的衣钵,把初家当年的技艺发扬光大,你太爷爷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初挽知道这都是爷爷辈的,自然是恭敬听着。

这么说话间会议正式开始了,这会议先是领导人发言,接着便是各大系统领导和专家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初挽听了一圈,这些想法大多中规中矩,当提到文物保护的时候,大多秉持文物市场加强管理,提高文物管理力度,也有的提起要尽可能加大拨款,提高对文博系统投资等。

当轮到范文西老先生的时候,他讲起来很多,讲了解放前中国文物如何被破坏,讲到了冯彬,甚至还讲到了初老太爷当年是如何保护中国文物流落海外。

当提到这个的时候,有几位还特意看向了初挽。

范文西先生也讲到了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对文物的保护力度,讲到如今文博系统的机制,并提出了几个设想,最后,他更是激动地道:“卖文物就是卖祖宗!”

他的这一番讲话,自然引起在场无数人的共鸣,大家纷纷鼓掌赞同。

大家自然都敬佩范文西老先生,德艺双馨,此时也趁机提出一些自己的疑问。

初挽一直没说话,就从旁安静地听着。

当大家的问题都问完了后,初挽终于开口:“范老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范老先生看着她,颇为慈爱,笑道:“初挽同志,你说就是了。”

初挽恭敬地颔首:“老先生,我说的或许对,或许不对,诸位老同志姑妄听之就是了。”

范老先生笑呵呵地道:“现在改革开放,大家都要接受新鲜事物,有什么问题你说就是了。”

初挽这才道:“就在这次的文物保护工作会之前一个月,我了解了由工商局文物局联合发起的古玩市场调查工作,这是调查队参与调查的详细资料,里面走访了十几个古玩黑市,也采访了几十个最基层市场管理人员和个体。有些资料中出现的问题,我感到很困惑,希望各位老专家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