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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厉觉得他像是某种爱嚼吧嚼吧的小动物,得到一点好吃的便能喜笑颜开,欢快地围着人团团转。他分明这么纤细单薄,却有种特异功能,能将人缠得举步维艰,锁死在他的酒窝里。

他不欲多话。此夜已深,来路如卷,嚣厉丈量着已蜿蜒到晗色后背蝴蝶骨下的黑蛟纹身,人世流浪与奔逃尽数远离,尽到此时靠岸停舟。此身不为我所有,此身为你深浅来去皆不一,道是殊途,终为同归。

所求来时,正是何时?夜半冥时,月半圆时。我半垂泪时,你半莞尔时。

“我喜爱你。”嚣厉耗尽气力地抱紧他,因仓皇而急躁起来,“我喜爱你。”

晗色感觉到他精神劲似乎不太对,挣扎着要看他情形:“等下等下……你怎么了?”

嚣厉没有等。索性就此压入锦绣夜色里,又将晗色缠在手腕上的发带扯下来,缚上眼睛。

晗色五感失一味视觉,许久未历这样凶的夜,恍然如在浪潮澎湃的辽阔海上,所求系于身上一人,而天海无涯。

仿佛拥有了全心全意待他的黑蛟,他便也拥有了与生俱来渴望的自由,与被爱。

混沌之际,有水如雨滴落,晗色起初以为是错觉,模糊了许久,那水滴依然不止,似乎不能停止。他想去摘下眼睛上的发带,也想去摸摸那疑似泪水的滚烫湿迹,但嚣厉按住了他的手不肯让他动。

晗色在黑暗中靠紧他,叫如冰的蛟温偎得处处寒冷:“嚣厉……你在想什么?”

嚣厉贴着他额头,近在咫尺地单方注视。他没有回答,于破碎的喧嚣里听见门外风铃声飘荡,听出风雨如晦与人世跌宕。他专注地凝望小草妖绯红的肌理,忽而咬肌绷紧,泪水不能抑止,挥却疯疯癫癫三百年,于此刻逞欲与畅欢的溺水里,第一次痛痛快快地悲鸣。只是如今鸣也无声,权以落泪宣泄,落泪也无声,权以风雨掩盖。

他紧紧抓着晗色,好像抓住了一块拯救人于苦海的浮木:“刚化为人形时,我想要一支甜得蛀牙的糖人;幼年时,我想要母亲开心,父亲归家;少年时,我想要兄弟和睦,东海太平,龙宫的安逸日子永无止境——我还想要与天相争,什么劫数,我要尽数拍回去,叫老天看自己的笑话。”

“后来奔逃,我想要一块立锥之地,不为立足,只为不死;入了天鼎,我想要与世隔绝,老死而已;再入人世,我想要故人依旧……可我回头一望……”嚣厉抵着他发抖,“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晗色心魂一震,亦觉悲怆不能抑,便竭尽所能地从压制下挣出双手,不由分说地拥住悲鸣的黑蛟。他感觉他体温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只有心头那烙印了花的地方散发着灼烫的热意。

“人世红尘……想要什么就要去争,去得,可是太难了。”嚣厉低头,“堂堂正正地争……也是个家破人亡,故人长绝的结局。我囚于心,求不得满天神佛和遍地恶鬼,想着不如使了脏污手段去争……争来争去,唯独你是我抢来的宿命,如今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晗色。”

晗色摸索拥抱到的一切,张口想说我一直在,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那句话:你真的没有察觉到异样吗?

一夜无边,漫长也蜿蜒不绝,转瞬也瞬息即至。

五月初四的天光泼进来,晗色睁开眼睛,枕边依然空了。他以手背摩挲被褥,看到枕边依然有那个打成蝴蝶结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