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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心剑[校对版] 朱太河 7934 字 2023-03-20

高个黑衣人愣愣地看着吴秋遇,不敢再冒然上前。吴秋遇蹲身去摸胡大宁的脖子,发现还有跳动。卞通从柴房出来的时候,额头青紫,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划痕。他手里拿着一根小臂粗细的门闩,见吴秋遇背对自己蹲在地上,快步冲上,疯了一般向吴秋遇打来。吴秋遇听到风声,已经来不及起身躲闪,急忙挥手一掌,打出一记“干拍鬼影”。这是“降魔十三式”中的第二招。一股强大的掌风打在卞通手臂上,将他扇转出去,身子转了几个圈,手里的门闩也脱了手,飞出院子。卞通迷迷糊糊站定身形的时候,已经傻在那里。

小灵子故意大声问丁不二:“乖儿子,几招了?”丁不二听她又占自己便宜,不想搭理她。小灵子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对那个黑衣人说道:“你们还打么?”黑衣人拱手道:“请恕在下见识短浅,敢问两位前辈尊姓大名?”小灵子说:“我们是远道来的,说出来你们也未必知道。雌雄双煞,听说过么?”“雌雄双煞?”卞通和那个黑衣人都是一惊。两个人面面相觑之后,都开始垂头丧气。小灵子故作惊讶地问道:“你们知道雌雄双煞的名头?”黑衣人无力地拱手道:“武林巅峰,散花仙翁,雌雄双煞,了无神僧。但凡武林中人,谁人不知?今日栽在雌雄双煞手里,我们无话可说。”小灵子笑道:“还有这段歌谣?看来你们还有些见识。好好好,今日老婆子高兴,就放过你们了。你们可以走了。”卞通和那个黑衣人愣了一下之后,如梦方醒一般,说了声“谢前辈”,便赶紧相互扶持着,快步走了。

待两个黑衣人走远,吴秋遇笑道:“雌雄双煞的名头还真好使。”小灵子说:“咱们只是借用了他们的名头,真正好使的还是你这一身本事。”丁不二走到小灵子面前,用力地竖起大拇指:“小灵子,真有你的。”小灵子故意气他:“没大没小的,叫娘!”

吴秋遇见小灵子和丁不二又斗起嘴来,便去扶起胡大宁,起身说道:“他只是昏过去了,还有的救。”三个人带着胡大宁往外走。忽见一人站在门口,对着三人拱手道:“多谢三位救他一命。”吴秋遇和小灵子抬头一看,那个人竟是曾梓图。

想到自己在挂月峰曾经打过他一掌,害他受伤被擒,吴秋遇有些尴尬。丁不二不认识曾梓图,但从他话里知道他跟这个疯子有交情。小灵子见吴秋遇发呆,赶紧用沙哑的声音提醒道:“老头子,人家跟咱们打招呼呢。”吴秋遇这才想起自己已然易了容,曾梓图未必认得出来,心里才稍稍轻轻了一些,嘴上说道:“不必客气。”可是他匆忙之间声音忘了掩饰,竟使出本音来。小灵子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埋怨,这不明摆着要暴露身份么?因为吴秋遇扮的是老汉,看上去比曾梓图年岁还大,忽然说出年轻人的声音,难免令人生疑。丁不二赶紧打岔道:“不知阁下跟这疯子有何关系?又跟曾府有什么关联?”曾梓图说:“我便是这曾府的主人,曾梓图。他是我的朋友。”丁不二这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曾梓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看着小灵子和吴秋遇。

小灵子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哦,原来是本家的曾老爷呀。雌雄双怪打扰了。”曾梓图说:“既然是雌雄双煞到此,不知能否赏脸到前厅一叙,让曾某略尽地主之宜。”吴秋遇正要找机会询问柳如梦的下落,便在小灵子耳边小声说了自己的想法。小灵子夸张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曾梓图说道:“老头子说了,在这里坐坐也不是不可以。听说你是蓟州的大户,我们说不定还有事要请你帮忙呢。”曾梓图笑道:“这个好说。请。”丁不二不知道小灵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他们俩扮作雌雄双煞,那自己只好把胡大宁接过来,扶着他跟在后面。

来到大厅,曾梓图让丁不二把仍在昏迷的胡大宁放在椅子上,请三个人也都落座,然后亲自倒了茶水,分别给三个人递到面前。小灵子看了看,把茶杯轻轻放到旁边的小桌上。吴秋遇也把茶杯放下。曾梓图笑道:“两位是怕茶里有毒?哈哈哈,我先喝。”说完,自己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茶水放置了一会,已经不是很热。

吴秋遇看了看小灵子。小灵子开口说道:“曾老爷,我们这次来到蓟州,一是为了游山看玩水,二是为了探故寻亲。你地头熟,人脉广,能否帮我们打听打听?”曾梓图说:“不知你们要找何人啊?”吴秋遇脱口而出:“如梦姑娘。”曾梓图笑眯眯看着他。小灵子一看吴秋遇又要暴露,赶紧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这个傻儿子……”她一指丁不二,然后继续说道,“东游中土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叫如梦。我这个傻儿子认识她以后,神魂颠倒的,说非她不娶。我们再三劝解都没用,又实在不忍看这个独生儿子伤心,这才千里迢迢帮他来中土提亲。可是那姑娘命薄呀,据说亲人都不在了,人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们正要回去,忽然听说有人在蓟州看见过她,我们就一路找来。不知曾老爷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如梦姑娘?”曾梓图点头道:“听说过,也见过。她确实来过蓟州。”吴秋遇大喜,起身问道:“那她现在在哪儿?”小灵子赶紧拉他坐下,埋怨道:“老头子,你激动什么?咱们儿子都没说话呢。”曾梓图看了一眼丁不二,说道:“这位令郎看上了如梦姑娘是吧?那真是不巧,你们白来了,人家如梦姑娘已经定亲了。”丁不二不知道吴秋遇和柳如梦定亲的事,闻言一愣,看了看曾梓图,又望着吴秋遇。小灵子说:“定亲算什么,只要是我儿子看上了,成了亲也得让她退了亲事,娶回家去。你只要告诉我们她的下落就行了。”曾梓图笑道:“这位令郎真要娶如梦姑娘,那也得问问这位老头子答应不答应啊?我说的没错吧,秋遇公子?”吴秋遇一愣,没想到曾梓图已经认出了自己。小灵子和丁不二也吃惊不小。

曾梓图说:“你们这对雌雄双煞的确扮得很像。”小灵子说:“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曾梓图笑道:“秋遇公子在我府上住了不少日子,他跟犬子和小女都是朋友,老夫对他也算熟悉。而且他一身绝妙武功,老夫见了打心里佩服。刚才他对战北冥教二人,我看得一清二楚。雌雄双煞远居西域,怎会使中土功夫?如梦姑娘不是江湖人物,如果不是秋遇公子,还有谁知道她在蓟州,知道她来过曾府?除了跟她有婚约在身的秋遇公子,还有谁会急着找她?”

“曾老爷果然是细心的人。”小灵子知道他们已经装不下去,索性把假发和面皮揭了下来。吴秋遇也卸去伪装,拱手道:“曾伯父,秋遇失礼了。”曾梓图笑道:“秋遇呀,我早认出是你了。”

第100章 解说故事

想起北冥教总坛的事,吴秋遇尴尬道:“伯父,在挂月峰,我……”曾梓图一摆手,打断他的话:“秋遇呀,挂月峰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从来也没有怪过你。”这个倒出乎小灵子和吴秋遇的意料,两个人面面相觑。小灵子不解地问道:“他打了你一掌,坏了你们的事,你不恨他?”曾梓图摇了摇头。小灵子问:“为什么?”曾梓图解释道:“第一,当时我蒙着面,他不知道那是我。如果他当时知道是我,未必能打下那一掌。是不是这样,秋遇?”吴秋遇点了点头,说:“我当时确实不知是伯父您。如果知道是您,我一定不会出手。”曾梓图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第二,就算他不出手伤我,以当时的形势,秦长老他们也很难成事。我败在秋遇的手下,总好过栽在北冥教的人手里。北冥教靠外人帮忙才侥幸打败我,这样我也多少保存了一些颜面,后面说话才有底气。”

小灵子点头道:“当时你说得的确很精彩。司马教主虽然赢了局面,却失了人心。你虽然输了场面,却在众人心里占了上风。”丁不二没到过挂月峰,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但是听小灵子一说,也觉得曾梓图不是一般人。曾梓图惊奇地看着小灵子。小灵子说:“怎么了,你干吗这样看我?”曾梓图说:“小姑娘,你这是在恭维我么?”小灵子道:“曾老爷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何必故意装糊涂?”曾梓图笑道:“这话从何说起呀?”小灵子缓缓说道:“你先是主动认输,随便他们怎样处置。表面看他们赢得很彻底,实际上反而丧失了继续兴师问罪的气势,让你有了继续说话的机会。”曾梓图听了,脸上又露出微笑。小灵子继续说:“接着你要为秦长老他们说几句公道话,显示出与他们共患难的真情。这些人虽然失败,但是对你却更加信任和感激。无形中也赢得了其他人对你的尊重,让你后面说的话更有分量。”曾梓图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小灵子继续说道:“你忽然提起北冥教的前任教主,称赞他艰苦创业,呕心沥血,列举霍教主的丰功伟绩和北冥教昔日的风光,唤起众人对前任教主的怀念,以及对北冥教昔日辉煌的回忆。最绝的是你让在场的长老当面确认,逼得司马教主和路大长老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霍教主的高风亮节和丰功伟绩。”吴秋遇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确实如此。小灵子继续说道:“接着你说到霍教主为北冥教付出太多,以至于心力交瘁、病痛缠身,让众人陷入惋惜和哀痛,制造了一种低沉的气氛。到这个时候,恐怕北冥教那些长老们,心情都被你牢牢控制住了。”曾梓图面无表情,只专注地看着小灵子。小灵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这些铺垫都做好了,你开始进入正题。”吴秋遇惊讶道:“刚才那些不是正题么?”小灵子说:“当然不是。曾老爷的真正目的,是要质疑司马教主的地位和能力。”吴秋遇和丁不二都不禁向曾梓图看去。曾梓图微微皱了一下眉,发觉吴秋遇和丁不二在看他,很快又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道:“听小姑娘说。”

小灵子继续说道:“你首先说起司马教主是在教主人选难定的情况下,经两位长老推荐,从青衣堂的堂主破格成为一教之主。后来我才慢慢弄明白,从堂主到教主,中间隔着旗主、护教长老、护法大长老好几级,而司马教主并没有这些历练。当初推荐他的两位长老,一个姓秦,几年前已经死了,估计他跟后来那位秦长老也有密切关联吧,曾老爷?”曾梓图点头道:“不错。死去的秦全鹤长老是秦钟礼长老的叔父。秦钟礼的武功就是跟他学的。”吴秋遇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当年推荐司马教主的两位长老,一个秦长老,他的后人带头起事;另一位是阎长老,也公然跳出来反对司马教主。这个对于司马教主来说,情何以堪。”小灵子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曾老爷后面的话才更有杀伤。”丁不二好奇地问道:“后面又说了什么?”小灵子说:“曾老爷好像是这样说的:司马教主能当上教主,算是平步青云捡了便宜,怕根基不牢不能服众,因此急着要树立自己的威望。后来就偷偷去了山东,找武林至尊翁求和挑战。”丁不二不解道:“这个有什么问题?”小灵子说:“教主是一教之主,他一个人去挑战,也相当于是整个北冥教去挑战。挑战的又是中原的武林至尊,好像还有少林寺的和尚,不论成败,都将掀起北冥教与中原武林的纷争,到时候两败俱伤,对北冥教也没有好处。”丁不二点头道:“这倒是。”小灵子又说:“更重要的,北冥教有两位护法大长老和十位护教长老,我也是听他们说的,教中有什么大事,我想教主是应该跟他们商量一下的。可是司马教主偷偷去挑战中原武林,竟然都没跟长老们说一声,显得对这些长老们不够尊重。按曾老爷的说法,是把长老们当成了仪仗和摆设。”丁不二道:“这下司马相可算得罪人了,怕是那些长老们心里都有不满。”小灵子继续说道:“后来秦长老他们也跟着起哄,司马教主被问得有些气短,就连原来拥护他的长老们也纷纷摇头。他这现任教主的威信马上就一落千丈了。”丁不二竖起大拇指赞道:“曾老爷嘴上果然厉害。”曾梓图摆了摆手,微笑着低声说道:“哪里哪里。”小灵子继续说:“更绝的是,曾老爷把司马教主逼到死角,却始终没有一句恶言相向。他先表明愿意独自承担所有罪过,甘愿从容受死,但是却坚持给秦长老等人求情,说他们没有私心,反对的是司马教主,心里却是为北冥教好,是希望北冥教再选出一位像前任霍教主那样的英雄教主。感动得秦长老等人哭作一团,其他长老也被打动。到最后,司马教主都不敢对秦长老他们下手,只是关起来闭门思过。”丁不二说:“反对教主的罪过可不小,他们居然还能保住命,这可真得感谢曾老爷。”曾梓图说:“难得大家彼此信任,又全无私心,我当然宁死也要保全他们。”吴秋遇暗叹曾公的仁义,更觉得自己有愧于他。

小灵子忽然好奇地问道:“曾老爷,那天你在司马教主耳边说了什么话?他竟然肯放你回来?”曾梓图尴尬地笑了一下,支吾道:“没什么。秋遇啊,你还没给我介绍这两位呢。”吴秋遇赶紧起身引见:“这是小灵子。这位是丁不二丁大哥。”曾梓图看了一眼丁不二:“千里独行丁不二?”丁不二有些惊讶:“我这种小毛贼,曾老爷居然也知道?”曾梓图笑道:“哪里哪里,江湖人称侠义盗嘛,老夫早有耳闻。”跟丁不二客套了两句,曾梓图转向小灵子:“小灵子姑娘,没想到你竟然把事情看得那么透彻,不简单,不简单哪。”小灵子笑道:“旁观者清嘛。我就是个看热闹的,哪有您这演戏的厉害呀?”曾梓图听罢,放声大笑了起来。

吴秋遇问道:“伯父,您为何要参与北冥教的事啊?”曾梓图说:“这里离挂月峰不远,说起来也算是北冥教的地盘。北冥教势力大,为求太平,也希望遇事能得到他们庇护,我便诚心与北冥教交好,跟他们好几位长老都有交情。因此我久居蓟州,一直与北冥教相安无事。”吴秋遇说:“这不挺好吗?”曾梓图说:“是,我也以为可以这样友好相处下去。可是那司马相心胸狭窄,小肚鸡肠,自从意外当上北冥教教主,一直担心自己地位不稳,处处提防,只有同为青衣堂出身的路桥荫和彭玄一是他的亲信。裴大长老,排名在路桥荫之前,后来逐渐被冷落,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阎乙开长老举荐有功,很快也被晾在一旁。秦钟礼、魏都等人心直口快,有时难免言语冲撞了他,也被视作眼中钉。本来这些事与我无关,奈何秦长老他们对我信得过,偶尔也找我吐一吐苦水。我只有好言相劝,提醒他们不要加深隔阖,造成北冥教分裂。后来司马相和路桥荫知道了,他们很早就开始监视我,知道我在教中有不少朋友,这下对我更加不放心了,于是处处找我的麻烦。我再三隐忍,不想跟他们撕破脸,只求能够继续在蓟州安身立命。他们本要把我们曾家挤出蓟州,只是我小心谨慎,始终没有被他们抓到把柄,他们也不敢明着动手。后来被欺负的事多了,我有时也控制不住愤怒,也会找机会想教训一下那个路桥荫,都是他从中挑唆。这才有了黑土岗之事。”吴秋遇终于从曾梓图口中得知,他为什么要在黑土岗劫杀路桥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