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听他说不想当官,看起来不似作伪,便颇有些好奇,有追问了几个问题,才闹明白大致是怎么回事。

“看来,说张仲景曾为长沙太守,估计也是唐宋以后的医家为了增其美名而附会上去的了。这是为了提升医生这个社会阶层的整体低位,就跟后世读书人为了‘三顾茅庐’的礼遇而刻意进一步夸张式拔高诸葛亮,造神运动的产物。”

因为汉末的正史官职表,确实没有张机当长沙太守的记录,只有张羡。估计是唐朝医生穿凿附会,看张羡和张机是同乡、有点远亲、年代相近,几百年传下来医生们都愿意相信,就越来越神话了。而事实上以南阳郡这样的大郡,人口两百多万,姓张的又多如牛毛,可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了。

(注:最早说张机当过官的记录,是宋朝人引用唐朝人的《名医录》。可信度肯定不如第一手资料的《伤寒杂病论·自序》,伤寒论虽然全文没传下来,但张机自己的自序是传下来的,开篇就提到“建安纪年以来,犹未十稔。宗族二百余,死者三分之二,伤寒十居其七”,可见写书时已经快建安十年,张羡早就已经被刘表灭了)

当然不管是不是造神夸张,诸葛亮和张机本身肯定都是了不起的人才,就好比把罗贯中那些造神代打的成分去了,诸葛亮的史实功绩依然很牛。

想明白这些道理后,李素也吩咐派人给张机安排别馆好生安顿、再配给略懂医学术语的书记员帮他抄录润色、组织语言,协助他写《伤寒杂病论》的草稿。如若不愿做官,就直接给关内侯俸禄——反正以张机这样的知识储备,拿出来的独门药方五百条肯定是有的,本来就处在这一档的赏格上。

不过,看着李素拿出来的财物和许诺,张机还是有些不甘:“右将军既不怀疑我因张羡只故怀怨,却依然不让我给汉中王诊治,那就是不信我的医术了?”

李素:“岂敢,只不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即使是医家,也各有所长。有长于外科伤损,有长于内科杂病。先生所献药方,多为内治,且罕有著述以刀凿清创。专注于一道难道不好么?便是谋士文官,也有法家有儒家,让内医治外伤,便如让儒生行乱世变法,所用非人矣。”

李素这番话态度还是很诚恳的,也让张机第一次有了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毕竟这是拿读书人的儒家法家来比喻医生的内科外科,多光荣啊。

张机精神一凛:“此论倒是闻所未闻,某行医以来,潜心钻研近二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达官显贵、当世大儒以学问之道类比医道,右将军真乃普天之下礼贤下士的楷模。

既如此,我愿听从右将军安排,在此行医著书,以筹知遇。听右将军之言,莫非也略闻医术之常道、精于时疫之驱疗?”

李素笑道:“这怎么可能,我不过是读书略多,什么都看,随军征战走的地方也广,所以有些许经验罢了。毕竟我也是从辽东打到南中,大汉各郡天候瘴气,基本上也算是都见过了。

先生要是觉得闲来无事,稍微说几句也无妨。我觉得瘟疫要治疗,那是千难万难,每种瘟疫都要对症下药,不可一概而论。但是预防的卫生手段,无非几类。

作用于呼吸喉肺之瘟疫,靠嗽喘、飞沫、呼嘘之气传染。遮掩口鼻、通风透气可以抑制。

作用于肠胃肝脾之瘟疫,靠排泄、污染水源食物传染。靠净化水源、泼洒石灰、烧煮食物可以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