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荀子的魅力来自他的那种自信,韩非的魅力肯定是来自他的复杂,这是一个永远都在矛盾里挣扎着的人。
而遇到赵括,却放大了他身上的矛盾,让韩非变得更加复杂,却也让韩非找到了一些答案,在原先,他曾提出的几个问题,赵括都有解释,律法至高无上,君王也应该要服从律法。百姓是国家的根本,一切制度都是为了百姓。大一统是必须要施行的,不能迟疑。
韩非认同老师的说法,可是这也不能阻止韩非对自己的思考,韩非在这样的答案下,又进行了自我辩论,写下了很多的名篇,包括律法精神,君王论,国与民论,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韩非超过自己在原本历史上的地位,却因为他钻研的这些东西太过繁琐,导致能看懂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这也将韩非捧到了法家圣贤的位置上。
赵括最终还是教出了一个法家的弟子,可是赵括并不生气,韩非就是这样的人,倔强,固执,他会学习知识,可是他有着自己的见解,想法很难被他人所左右,作为一个二十岁出头就开始想着治理韩国,并且提出了一系列制度的年轻人,他的聪明才智,是没有人可以压得住的。
荀子不行,赵括也不行,韩非只是将他们变成自己知识的来源,却不会盲目的听从他们的学问,他,是一个懂得自我思考的人。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韩非的作为,认为他在做无用功,只是,赵括心里清楚,韩非到底在做些什么,他在开启华夏法治社会的大门,他所书写的这些东西,那都是一个民族的瑰宝,想想在数百年后,等到社会生产力达到一定水平,有人高高举起韩非的书籍,要求权力归于民。
韩非听完了赵括的那些想法,他说道:“律法就是为了约束人的行为,您如今要放宽对百姓的管理,您不怕他们会肆无忌惮,会破坏秦国的利益吗?”赵括认真的回答道:“我不觉得在耕作之后在乡野里散步就能破坏秦国的利益……你说用律法来约束百姓,这我是同意的,可是律法所约束的内容,是人所制定的。”
“按着时代的发展来改变律法,你自己明明知道新圣的说法,为什么自己却做不到呢?”
“我不是做不到,我只是担心……按着您说的来执行,那些蛀虫就会扑上来,钻进律法的口子撕咬大秦的血肉……他们不会满足,当我们离开之后,他们会按着您所顶下的惯例,不断的减少律法对天下的约束……儒家这样的蛀虫,他们只知道一味的讨好君王,他们会得到君王的支持,随即律法在权贵面前就变得一文不值。”
“大一统之后,君王没有了对手,独一无二,他没有尊敬大臣的必要,帝王的权势重,那大臣就不必再想办法做事,他们只要获得君王的宠爱,就是一个无能的小人,都能担任国相。我就是担心,有一天,君王会肆意妄为,没有什么可以限制他,没有什么可以约束他,大臣们仗着君王的宠爱胡作非为,君王会让大臣们跪下来听候命令……”
“大臣们则是不想着建立功业,只是想着如何得到君王的宠爱,揣测君王的心意……地方的富裕人家通过结交这些大臣来欺辱百姓,破坏国家的基础,若是遇到贤明的君王,大臣不能仗着他的宠爱,地方豪强不能仗着大臣的势,那国家还能继续,若是庸碌的君王,从上到下,都将是无比的混乱……国家就一定会灭亡啊。”
“我所能想到约束这一切的办法,就是严厉的律法和完善的制度,如今您要在律法上打开空缺,我就怕到以后,法家彻底没落,那些蛀虫上道,国家的衡量标准成为了君王个人的爱好,而且这种破坏力会越来越大,不断的有王朝出现,不断的覆灭,来回循环,灾难无数……这在本质上都是因为权力的问题啊。”
“律法约束所有人,从百姓到君王,如今的皇帝,做事霸道,已经隐约不将律法放在眼里,他私自下令处置地方官吏,不遵行律法,这是不对的,作为第一个君王,他应该重视律法,做出一个表率,甚至留下命令,后世的人都要遵循,我总是劝说他,跟他作对,他虽然没有明说,可心里已经有些厌恶我了。”
“您又铁了心的要帮着那些人打开律法的缺口,您是我的老师,我很尊敬您,可是,我想不明白,将来的天下,该怎么办啊……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约束住所有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保持长久的太平……”韩非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对后来的担忧,眼里是浓厚的悲伤。
韩非越说越多,而赵括却是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惊惧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赵括总是将韩非当作一个封建残余,或者说,是一个极其封建的人,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会反对赵括的新政的人,他的那些思想在赵括看来是那么的落后。可是,今天听到韩非的这些话,赵括差点就给他跪了,在所有人都在钻研奴隶制社会的问题,想要让社会更进一步的时候,这位却已经开始钻研封建社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