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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氏权势太大,近百年来英才辈出,在西魏、北周和今日帝国三朝都是中流砥柱,关中本土汉姓贵族更是唯京兆韦氏马首是瞻,这样一个庞大豪门,其政治立场必然影响到帝国国策的走向。今上登基之后加快了改革步伐,不可避免地侵害到了贵族集团的利益,尤其是关陇贵族集团的利益,于是以韦氏为首的关中本土贵族集团便与今上和改革派愈行愈远。杨玄感掀起的这场风暴把帝国改革派和保守派推上了决战战场,虽然关中本土贵族因为与杨玄感存在利益上的激烈冲突,并没有支持他,但他们的政治理念不会因此而改变,他们将继杨玄感这一保守派系之后与帝国的改革派继续战斗下去,所以,在接下来的清算风暴中,做为主持清算一方的改革派会想方设法把风暴引向关陇,引向关中本土贵族集团,韦福嗣做为被清算的叛党首恶,便成了改革派撕开关中本土贵族集团正面防御的一个最好缺口。

这种情况下,韦氏对伽蓝的仇恨可想而知,甚至都不排除韦氏在怒极之下斩杀伽蓝以泄愤之可能。

下午,龙卫府抵达慈涧城,于城外扎营。

伽蓝与傅端毅、西行商议,明日过了慈涧道之后,是否去拜见西京权贵。伽蓝一心西行,更无意再返中土,所以根本不在乎礼节上的事,只想避开麻烦。西行当然支持,傅端毅却持审慎态度,因为伽蓝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今非昔比了,即便韦氏对伽蓝恨之入骨,也不敢下黑手,毕竟温城司马氏还有一位高老夫人,京城还有一个观国公杨恭仁,更不要说皇帝、裴世矩、薛世雄都是伽蓝的恩主,因此在傅端毅看来,伽蓝避而不见,不仅骄横而无礼,更丢了家族和恩主的脸。

豪门大族在意的就是一个脸面,当初杨氏和司马氏翻脸成仇,以致于温城高老夫人失去了爱子,而观德王失去了爱女,还不都是因为那张“脸”在作祟。

孰不料傅端毅这几句却戳中了伽蓝的痛处,他自小饱受磨难,从军后至今都挣扎在生死边缘,大小功勋都是靠自己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他和普通庶民一样,对豪门大族与生俱来就是羡慕嫉妒恨,身份的改变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荣耀感,相反,让他深陷仇恨的漩涡,让他的心理日渐扭曲,所以他迫切想逃离,他已经理解了母亲,知道母亲为什么让自己发誓终生不踏足中土一步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属于中土,不属于豪门大族,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卑微的官奴婢。

伽蓝脸色阴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傅端毅的劝谏,“为甚咱要卑躬屈膝?那张脸,咱没有,没得给。”

傅端毅苦笑摇头。西行却是哈哈一笑,拉着傅端毅出帐去了。帐外号鼓喧天,蹄声如雷,欢呼声更是此起彼伏。西北人情绪高涨,精力过剩,就在营寨外的草地上打起了马球,气氛热烈如过节。

伽蓝默默地坐着,手里拿着横笛,摆弄着,却没有吹奏的心情。已经很久没吹了,甚至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和西北兄弟们都没有引吭高歌了,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群狼环伺的险恶之地,一个充满了血腥和杀戮的战场,大家连睡觉都睁着眼睛,哪还有闲暇歌舞取乐?

暴雪趴在他的身后,仿佛感受到主人忧郁和愤懑的情绪,一双暴戾的眼睛微微眯起,忽然,它的眼睛蓦然瞪大,冲着帐外低声咆哮。

伽蓝知道来人了,伸手摸了摸暴雪颈上的长毛,示意它稍安勿躁。

帐帘掀开,李世民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位年近四十、体型削瘦、相貌端正的中年人,看上去为人温恭而谨慎,甚至给人一种胆小怕事的感觉,但仔细再看,不难发现其眉宇间隐含着一股刚毅和坚韧之风骨,让人不禁收敛起自己的轻慢,郑重相待。

伽蓝知道来者便是高士廉,当即站了起来。昨夜因忙于处理公务双方便没有见面,伽蓝也不以为意,对高士廉此人他没有任何记忆,所有印象均来自李世民的简略介绍。直到今日清晨与薛德音辞别之时,薛德音特意嘱咐,他才知道自己与高士廉竟然还有亲戚关系。

高士廉的祖父是北齐清河王高岳,高岳是北齐神武皇帝高欢的堂弟,而伽蓝的祖母高老夫人则是高欢的女儿,因此按辈分论,高士廉是伽蓝的表叔。据薛德音说,高老夫人在西京的时候,与高士廉来往密切,并多有照拂,也正因为如此,高士廉才师从高老夫人的女婿薛道衡,并结成忘年之交。既然高士廉与温城司马氏有这层关系,也无怪乎李世民敢于恳求伽蓝出手救助了。

李世民颇有些自来熟,唤了声“伽蓝兄……”便自顾介绍高士廉。

伽蓝换上一副笑脸,急步上前,恭敬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