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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防线实际上就是把中原和关西连成了一个整体,而把包括代、晋、河北、河南、江淮、江左、荆襄等广义上的山东地区全部隔离了开来,把除关陇和中原以外的山东人,也就是中土统一前的高齐和江左,都当作了假象敌。

某种意义上,这条防线代表了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激烈的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个矛盾在今上继位后,已经到了不得不设置一条战略性防御线来予以缓解的地步。

营建东都和防御山东这两件事为什么会造成一条把关陇人和山东人隔离开来的近三千余里的防御线?坊间有各种说法,但接近事实的还是关陇贵族对数百年来始终掌控着中土命运的山东贵族集团的高度警惕。

当年先帝受禅之前,有尉迟迥、司马消难和王谦的联手反叛,其中当时在河北的尉迟迥和在荆襄的司马消难就得到了山东贵族集团的鼎力支持。到了今上继位之前,时为并州总管的汉王杨谅实际控制着代、晋、河北乃至幽燕等五十二州军政大权,他在山东贵族集团包括江左贵族的支持下,向关中和中原发起了猛烈攻击,试图夺取帝位。

在内战中,先帝赢了,今上也赢了,但关陇贵族集团却遭到了两次重创。尤其今上手段异常狠辣,在击败汉王杨谅后,因受其连累而诛杀或流放的官僚、府兵和平民多达二十余万户,近百万人口。今上继位后虽然多次大赦天下,大部分流放的贵族、府兵、平民都侥幸重回原籍,但死去的人还是太多太多。关陇人内讧,损失最大的当然是关陇人,参与其中的山东人也有损失,但那些躲在幕后的山东世家贵族却损失有限或者毫发无伤,甚至大获其利。

对此先帝和今上清楚,关陇贵族也清楚,但山东的世家贵族传承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在中土拥有着非同凡响的影响力,自魏晋以来,历代王朝的建立和败亡都离不开他们,中土若想维持和平和统一,帝国若想长治久安乃至国富民强,就必须赢得山东世家贵族的支持,所以,先帝极尽拉拢和忍让之能事,而今上先是修建了一条近三千里长的防御线,接着迁都洛阳,然后便是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激进式改革,试图在最短时间内遏制和打击既得利益贵族集团,包括山东和关陇世家贵族,继而彻底铲除这个严重危及到帝国兴衰存亡的最大祸患。

因此,在另外一种意义上,这条近三千里的防御线,也象征着皇帝、中央与既得利益集团,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血腥厮杀。

杨玄感在临清关分兵,或者由延津关渡河南下,正好避开了横亘在大河南北的这条防御线。如果他从黎阳分兵,从黎阳津渡河南下,那么他极有可能在临清关受阻于河内军队,而在开封和延津一线受阻于荥阳军队,如此一来,他就无法以最快速度杀奔东都,先机尽失,必败无疑。

贵族官僚们对这条防御线的作用基本上有所了解,而若想从河北方向突破这条防御线,最佳地点就是临清关,所以伽蓝毋须解释更多,而柴绍和宋正本等人也能完全理解他对局势的分析。

“如果杨玄感受阻于临清关,未能兵分两路,必定急速渡河进入荥阳,以求在最短时间内集结更多军队,然后以最快速度包围东都。只要他能在长安军队出关之前抢占函谷关和潼关,他依旧可以实现预期意图,完成他的攻击策略。”

此言一出,柴绍、宋正本不禁面面相觑,相视无语。伽蓝的意思很明确,杨玄感不会滞留于临清关下,相反,明天杨玄感就会渡河南下,所以,伽蓝既不会毫无意义地主动攻击杨玄感,也不会匆忙赶赴临清关会合李建成,因为匆忙进关极有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宋正本犹豫了片刻,问道,“以将军之意,计将何出?”

伽蓝看看他,又看看柴绍,反问道,“以你们的判断,杨玄感能否拿下东都?”

柴绍和宋正本眉头深皱,半晌无语。

杨玄感拿下东都的可能性太大了,而若想阻碍杨玄感攻占东都,唯有两个条件,一是长安的军队抢在东都失陷之前支援而来,二是这支军队不但要抵挡住杨玄感猛烈的攻击,还必须寄希望于东都能够长期坚守下去,与其内外呼应,直到皇帝和远征军驰援而至。

第一个条件尚有达到的可能,而第二个条件几乎绝无可能实现,因为目前的东都实际是帝国的政治中心,不但皇帝常驻东都,中央诸府署也常驻东都,权贵官僚包括他们的家眷都集中于此,尤其在皇帝远征高句丽期间,帝国激进改革派势力大部分侍从皇帝左右,而保守派势力基本上留在了洛阳。毫无疑问,这些人都会支持杨玄感,其中相当一部分人是杨玄感的同党,他们会充当内应,帮助杨玄感打开洛阳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