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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狼久经沙场,千锤百炼,无一不是百战之将。这些人对皇帝绝对忠诚,对命令更是绝对服从,但他们却在河北骄恣枉法,为所欲为,前日甚至攻陷馆陶,行谋反之事。你以为,西北狼会愚蠢到自掘坟墓吗?”

“游元拱手让权,崔逊远走东都,刘老先生屈从帐下,豆子岗高鸡泊等各路叛贼四散而逃,西北人至此已经威震河北,而元宝藏这时却执意要与其正面对抗,目的何在?他以为自己挡得住西北人?既然挡不住,他为何还要阻挡?”

魏德深频频点头,但事关重大,一步错则万劫不复,他必须谨慎再谨慎,必须预留退路。

“黎阳的事,你可曾耳闻?”迟疑了片刻,他又补充道,“你在明公府上,可曾听到甚风声?”

魏征是河北名士,在山东儒士中有一定的名气,结交甚广。现为郡丞元宝藏所辟,出任记室。今武阳郡守随驾远征,元宝藏代理郡中事务,与坐镇黎阳的礼部尚书杨玄感往来密切。这段时间魏征就曾数次赶赴黎阳执行公务,对黎阳的形势自然有所了解。

魏征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刘炫,脸上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明府应该知道,今胡师耽和孔颖达都在黎阳。盖文达自高鸡泊遭到西北人的攻击之后,便也急速奔赴黎阳而去。”

山东大儒齐聚黎阳,难道都是为了攀附杨玄感?这当然不可能,虽然杨玄感文武干略,礼贤下士,名满天下,但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横亘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即便弘农杨氏可以归结为河洛世家,在地理上有天然优势与山东世家拉近关系,但在帝国国政为关陇贵族所把持,并长期遏制山东贵族的情况下,两者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缓和之可能,所以在皇帝二次东征和山东义军蜂拥而起,国内国外局势都异常紧张的大背景下,山东儒士纷纷赶赴黎阳,其中之深意,就不得不多加思量了。

魏征“含沙射影”的一句话给了魏德深以很大冲击,他望着魏征脸上那莫测高深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让他吃惊的念头,魏征应辟于元宝藏,一改往日的孤傲和刚烈,是不是与孔颖达、盖文达等人一样,都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明府,不论于公于私还是于情于理,都应以拯救苍生为首务。”刘炫不动声色地催促道,“现如今天气炎热,雨水不断,疾病横行,每日都有人死去,延误不得啊。”

魏德深迟疑着,心有所动。

刘炫向魏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再加“一把火”,尽快把魏德深说服了。“拿下”了魏德深,贵乡城的大门等于开了一半,就算元宝藏手上有军队,但“后院失火”,内讧已成事实,他根本抵挡不住西北人的攻击。

“上次某去赵郡拜访李守素先生。”魏征上前一步,凑到魏德深的耳边,压低嗓门,小声说道,“先生说,李玄道在随齐王赶赴辽东途中突遭恶疾,不得以滞留黎阳治病。”

魏德深心跳加快,脸色顿时凝重,眼里更是掠过一丝惊恐。

李玄道、李守素皆出自赵郡李氏,山东大儒。他们与刘焯、刘炫相比算是晚辈,但与孔颖达、盖文达相比,却又年长,在中土文翰也是声名烜赫。两人在仕途上的遭遇与刘焯、刘炫如出一辙,屡遭打击。李守素无奈归家授学,而李玄道却始终追随在齐王杨暕身边,与杨暕既有师生之情,又有君臣之谊。

魏征突然提及李玄道,再联想到皇统之争,再联想到黎阳可能存在的阴谋,由此可以推测到一旦河北掀起狂风暴雨,其波及的范围之广,造成的破坏之惨烈,恐怕是帝国统一中土后遇到的前所未有之大风暴。

魏德深畏惧了,害怕了,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了皇帝,坚决站在皇帝一边。皇帝的实力最庞大,无论河北乃至东都掀起多大风浪,他手上始终控制着几十万帝国大军,这就足够了。西北人是谁召来的?皇帝。西北人是谁的禁卫军?皇帝。西北人忠诚于谁?听谁的命令?皇帝。所以,刘炫选择了伽蓝,游元和崔逊选择了躲避和观望,而他呢?他没有退路了,他必须做出选择,而它的选择只有一个,即便不与西北人合作,也不能阻碍西北人执行皇帝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