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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务本随行左右,他隐约捕捉到伽蓝今日突然变计疾驰将陵城的意图,但对于伽蓝发动夜袭一说却是嗤之以鼻。西北人初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龙卫统和河北乡团之间也没有丝毫信任可言,再说今天各部急行七十余里,人疲马乏,哪有力气再去夜袭?说句不中听的话,现在不是西北人要去袭击河北叛军,而是河北叛军极有可能乘着西北人立足未稳之际连夜发动攻击。

游元和崔逊虽然对伽蓝的骄恣和跋扈极其愤怒,但迫于现状,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假如伽蓝决心要坚守将陵城,固守待援,不但对河北人非常不利,还会直接影响到皇帝的东征。皇帝正在赶赴怀远镇的路上,这个月底远征军就将渡过辽水发动攻击,所以永济渠水道必须保持畅通,而他们必须掌控河北局势的发展,为此就必须与河北义军背后的那些地方郡望豪强势力达成妥协,因此时间对他们来说非常宝贵,这也是游元在无奈之下,不得不打算牺牲西北人的原因所在。

现在河北永济渠两岸的郡望豪强正借助叛军的力量,公开胁迫他们,这是一种背叛,完全忘记了正是得益于山东大世家大权贵的纵容和袒护,河北叛军才有足够的时间发展到今天这等规模。游元和崔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妥协,要么一拳把叛军打倒在地。本来他们想妥协的,谁知伽蓝在白桥突然出手,打乱了先期部署,让他抢到了主动权,这一下,他们更没有退路,反倒是指望伽蓝打一场胜仗了,把那些夜郎自大不知好歹的贪婪卑劣之徒直接砍翻。

龙卫统根本没有扎营,就是以辎重车和驼马设阵,以图攻守自如。西北人久走荒漠,早就习惯了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游牧生活,而捧日团勇精疲力竭,乐得偷个闲,横七竖八地躺在车阵里先歇上了。

苏邕和苏定方父子被告之要夜袭叛军之后,大感吃惊。苏邕当即阻止。以眼前这支军队的实力,贸然攻打大柳集肯定是自取死路,杀进将陵城固守待援同时对大柳集和安德城方向的叛军形成威胁,倒不失为一着妙棋,而夜袭围城叛军却又犯了急功近利的错误。既然有办法保障自己的切身利益为何还要贪功冒进?

“此番南下,目的是要保证永济渠的畅通。”伽蓝言简意赅,“而要保证永济渠的畅通,就必须击败那些试图劫掠甚至切断永济渠的叛军。当前形势下,固守待援虽然可以保全自己,但援军何时能来?假如援军迟迟不到,而永济渠又被叛军切断了,延误甚至耽搁了远征大计,皇帝雷霆震怒之下,必有一大批人承担罪责,其中就包括游治书和崔监察。”

伽蓝说得冠冕堂皇,义正严词,苏邕倒是无语相驳。的确,河北叛军一旦切断了永济渠,河北局势彻底失控,皇帝回师戡乱剿杀,受到打击的可不仅仅是河北叛军,他们这些无辜之人也将受到连累。

苏定方悄悄拽了一下父亲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劝阻了。西北人都是百战悍将,都是从血雨腥风里杀出来的骁勇之士,今日正午他们既然能突然变计杀到将陵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可见这些人深谙韬略,并不是倚仗蛮力的匹夫之辈,或许今夜的行险一搏就能成功。

等到游元和崔逊赶到的时候,伽蓝和苏邕已经在商议攻击目标了。

“贼人正从四面围杀而来?”游元迫不及待地问道。

伽蓝颔首,拿出几把短剑摆放于地,居中短剑代表将陵城,围绕四周的则是各路叛军,“某要夜袭刘霸道。”

此言一出,众皆惊凛,相视无语。

山东人揭竿而起,齐郡王薄第一个在长白山举旗,而紧随其后的就是刘霸道,他在豆子岗聚众起义,所以王薄在齐鲁一带最为知名,而刘霸道则是河北第一豪雄。擒贼先擒王,假如西北人能重创刘霸道,能把阿舅军击败,必会给河北叛军以沉重一击。

元务本的神情很复杂,想了半天,手指夜空悬月,“皓月当空,星光灿烂,恐怕难匿踪迹。”

伽蓝笑笑,不以为然,“月下杀人,更富诗意。”

元务本脸色微僵,眼里掠过一丝恼恨。

“刘霸道是豆子岗贼寇之首,将军夜袭阿舅军,等于攻敌所必救。”崔逊谨慎地提醒了一句。虽然他敬佩伽蓝的勇气,但如果过于自大、过于蛮横,勇气可能会演变为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