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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端毅大马金刀地坐在胡椅上,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拿着铁钳摆弄着火盆里的木炭,对阿史那贺宝的询问仿若不闻,根本不屑于回答。

这支军队除了王辩、薛德音和他三人,其他都是土生土长的河西人,其实说他们是河西人也不准确,准确的说,应该是敦煌、楼兰一带的西土人。这些人不管是汉人,虏人,还是汉虏混血,都是来自真正的蛮荒之地,除了伽蓝、西行等寥寥数人,余者都是大字不识的野蛮人,像阿史那贺宝这样的突厥人,甚至连中土话都不会说,所以傅端毅鄙视他们,尤其到了大河边上,距离长安越来越近的时候,心里的自豪和自信也是无限膨胀,这种鄙视随即一天比一天强烈,强烈到让傅端毅甚至鄙视自己为什么在西土会胆怯,会与这些野蛮人携手合作。这些野蛮人在西土还有几分力量,但到了中土,到了中土灿烂文明的中心,这些野蛮人就如同牲畜,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奇怪的是,无论是阿史那贺宝还是卢龙,包括那些往日无法无天的盗贼,其心理也是随着距离长安越来越近而发生显著变化,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畏怯,对中土这个庞然大物的畏怯,为此他们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的猖狂。中土代表着强悍的武力和不计其数的财富,意味着不可抵御的实力,长安某种意义上就是中土实力的体现,它就像一尊天神,给了这些来自蛮荒的西土人以强大的威慑,让他们畏惧,让他们恐慌。

依照往日,阿史那贺宝看到无人理睬,必定横眉怒目大叫大嚷,但今天他四下看了一眼,便安静地坐下了,脸上连一丝恼怒都没有。

伽蓝转头望向坐在身边的薛德音。

这一次他失算了,他久居西北,不了解西北之外的事情,完全没有想到大河的凌汛会影响到行程。由此推断,凭借目前这支根本不了解中土的军队,想在即将爆发的风暴中诛杀仇敌获取利益,纯粹是痴心妄想。事实很残酷,未来的路很漫长,很艰辛。

薛德音已经做出了决断,当然不想渡河去长安,那对他来说太危险了,但不能理解的是,伽蓝在卫府来回绕了一圈后,还是想去长安,还是想依照原来的谋划去杀人,这令薛德音非常不安。

大河凌汛是个好理由,或许可以改变伽蓝的决策。薛德音毫不犹豫地说道,“正常情况下,凌汛应该结束了,但今年十分反常,大雪多,酷寒时间长,下游至今还没有解冻。从目前的情况来推测,凌汛至少要到这个月底才能结束。”

王辩神情冷峻,伽蓝也是脸色微变。这要耽误将近一个月的行程,王辩首先耽搁不起,伽蓝也同样耽搁不起,必须马上改变行军路线。

“改道。”王辩的口气不容置疑,“从灵武、朔方转道太原,继而越过太行山进入河北,直达涿郡。”

伽蓝沉吟不语。

“先等等。”西行眉头紧皱,冷声说道,“老狼府已经把我们的行程禀奏长安,朝贡物品也已经运到金城关,不出意外的话,长安的圣旨马上就会到。”

“某耽搁不起。”王辩的语气愈发凌厉。

“哼……”江都候冷笑,“将军的确耽搁不起,既然如此,将军不妨先行一步。”

王辩轻蔑地瞥了江都候一眼,转目望向伽蓝,等待他的决策。

“兄弟们之所以这样不辞辛苦,是因为要去长安。”卢龙冷眼瞧着王辩,不阴不阳地说道,“突然改变行程,不去长安了,失信于兄弟们……嘿嘿……”卢龙冷笑,其威胁之意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