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页

李轨心念电转,在主动试探还是死不认账之间急速权衡。

他是河西豪望,也是武威官吏,与主掌西土外事商贸的老狼府没有太多交集,即便有交集也局限在回易上,虽然他结交了很多西土胡虏朋友,在关外有很多耳目,但他并不想把自己的力量变成老狼府的工具,为老狼府所控制。

正因为这种桀骜不驯的个性,他才有野心有欲望,才掌控了河西很多行会,才通吃黑白两道,由此才有实力有资格攀附长安的大权贵。大权贵不是什么人都能攀附的,不能给权贵带来利益,权贵岂会任你攀附在自家大树上获取好处?

过去河西李氏攀附的是陇西李氏。大家都认飞将军李广为祖宗,五百年前是一家,容易亲近,但陇西李氏兴也快,败也快,如今就剩下一个空架子,这也影响到了河西李氏。随着“李氏将兴”的谶言逐渐传开,整个中土的李氏都成了众矢之的,尤其李氏豪门望族,更是成为当今杨氏皇族不遗余力打击的对象。

现在河西李氏生存没有问题,但在仕途上几乎断绝,就在这时候西北局势忽然变了,元弘嗣出任陇右最高军事长官,李轨的机会终于来了。

元弘嗣出自关陇第一虏姓元氏。元氏就是鲜卑拓跋氏。拓跋氏入主中原近两百年,跃马扬鞭于黄河两岸,可谓风光一时,不过现在也就是一没落贵族。元弘嗣与杨玄感是至交好友,而杨玄感与李轨自小相识,交情也不错。

李轨的父亲曾是杨玄感的父亲杨素的老部下。杨素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权倾朝野,李轨当然竭力巴结,可惜巴结杨素的人太多,而李轨又来自西北蛮荒,文武双全满腹经纶的杨素怎么看他都像一个野蛮人,弃之如敝屣。杨素看不上眼的人,杨玄感却觉得不错,折节下交。这次元弘嗣出任弘化留守,杨玄感理所当然向他举荐了李轨,而李轨也不负所托,为元弘嗣在最短时间内立足西北“冲锋陷阵”,立下了汗马功劳。

杨玄感在长安有个“小圈子”,其中包括现在的兵部侍郎斛斯政,去年出任弘化留守的元弘嗣,还有蒲山郡公李密,昔日名闻京都的著作佐郎薛德音等长安显贵。李轨当然没资格进入这个“圈子”,不过他知道这个“小圈子”,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进入这个“小圈子”,自此获得深厚的人脉关系,飞黄腾达,跻身显贵。

薛德音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虽然发配数千里之外,但杨玄感等人从未舍弃,想方设法予以营救,仅仅两年就为其重返长安铺平了道路。

薛德音的父亲薛道衡是杨素的知己好友,两人相和诗词曾传唱中土。今上冤杀薛道衡,一度引起中土文苑儒士的愤怒和谴责,但实际上这冤杀背后的秘密不少人都清楚。薛道衡在某些关陇贵族的蛊惑下,常常在文章里盛赞先帝,摆明了为先帝旧臣鸣曲,对今上压制和打击关陇显贵,宠信山东和江左遗臣极其不满,结果惹得今上不高兴,默许和纵容御史大夫裴蕴诬杀薛道衡。

薛德音越快回到长安,越能表明关陇权贵在激烈权争中所展示的力量。这样的力量一旦用在某个人身上,此人距离飞黄腾达之期还远吗?

李轨不想放弃希望,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失败,对未来的巨大期待让他毅然决定赌一把。

李轨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对于强者,像李轨这样的西北豪望并不畏惧,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强者,这一礼,李轨敬的不是伽蓝,而是伽蓝背后的老狼府,那才是让李轨畏惧的真正所在。

“正如将军所言,某在阳关寻人,已经寻了很久。”李轨说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早该进关了。将军从何处来?”

“突伦川烽燧。”伽蓝微笑点头,“李参军所寻之人来自何处?”

李轨心跳加快,他有一种预感,预感这次赌对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继续说道,“且末。”

“有姓氏吗?或者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