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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枢的权争太可怕了,动辄就是血雨腥风,血流成河,几十万将士因此死在了东征战场上,但回头看看过去的四百年历史,这其实又不算什么,在过去的四百年中,中土又有多少无辜生灵死在权力和财富的争夺中?

冯孝慈不惧薛世雄,舞阴公久在军中为将,自有军人的豪迈和气魄,为人光明磊落,不喜欢耍阴谋诡计,但裴世矩不一样,这位来自高齐的山东旧臣能得到先帝的赏识,又能得到今上的器重,如今更为宰执权重天下,其心智之高可见一般,而从其经略西土的策略来看,其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更难得的是,此人高瞻远瞩高屋建瓴,所拟之策所行之计无一不是大手笔。与这样的人为敌,实属不智。

假如伽蓝之言出自裴世矩的授意,那自然是一种警告,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要把自己搭进去了,但问题是,现在的西土局势已然失控,且末已失,鄯善岌岌可危,一旦铁勒人陈兵关下,吐谷浑乘机攻打西河、河源诸郡,那整个西北局势将轰然倾覆,做为河西卫府统帅,必定难辞其咎。

左右都不得善终,那就剩下一个办法,尽快离开河西。冯孝慈仔细思量了一番,试探问道,“假如二次东征凯旋而归呢?”

伽蓝缓缓摇头,“明公,还是想办法尽快离开河西吧。这里一无所有,你拿什么与西土诸虏作战?如其在这里固守城垣,无故获罪,倒不如去河北河南戡乱剿贼,尚有功勋可建。”

“伽蓝,你如此肯定?”

“明公拭目以待。”伽蓝叹道,“攻打辽东,春夏为最佳时机,过了夏天,明公或许就能接到不好的消息了。”

冯孝慈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前途。伽蓝是裴世矩的亲信,是股肱之臣,这在西北高层是人所皆知的事情。伊吾道一战后,伽蓝能活下来,薛世雄固然出了力,但若说裴世矩没有起作用,那鬼都不相信。裴世矩是什么人?他能任由政敌杀死自己的股肱亲信?那将来谁给他卖命?伽蓝始终是裴世矩的亲信,他这次要离开西土,足以证明裴氏对西土局势非常悲观,彻底放弃了。裴氏为何要彻底放弃西土?原因只有一个,长安暂时顾不上西土了,中枢权争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对裴世矩来说,当务之急不是阻御外敌,而是解决内讧。

伽蓝给冯孝慈决策西土之事指引了一个方向,这个人情很大,冯孝慈投桃报李,当即问道,“打算何时去长安?”

“越快越好。”伽蓝说道,“我本想在三月前赶到东都,但现在肯定来不及了。敦煌这里还有不少事要处置,恐怕要耽搁一段时间。”

冯孝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追问,“若有为难之处,不凡直言。”

“关外有不少兄弟受我连累,难以立足,所以想请明公……”

“多少人?”冯孝慈问道。这种小事对卫府来说不值一提,伽蓝无须找他,鹰扬郎将王辩就能解决,但现在伽蓝既然开口了,那说明入关的人不但多,而且身份还不一般,必须由他这个卫府统帅点头,亲自下达命令。

伽蓝一一禀报。栗特巨贾石蓬莱和他的驼队,天马戍的戍卒和河北信徒,紫云天的沙盗,楼兰苏氏,魔鬼城的马贼,这些人都要入关,男女老幼加在一起林林总总有好几百。

冯孝慈有些为难,商队还好办,沙盗马贼就难办了,这些桀骜不驯的野蛮人放在哪都是个祸害。

“此次东行,你是秘密潜行,还是以公差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