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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依的话让宝鼎陷入沉思。

始皇帝和帝国的贵族们是不是像普通人一样无视大漠的统一?无视匈奴人的发展和强大?西南远征的成功虽然有一大半的功劳要归结于南岭大渠的开凿,但百越人的不堪一击也是个不争的事实。楚国为了开疆拓土一次次翻越南岭,但都以失败而告终,大秦却一战而定,一年就开疆成功,一年时间就把楚国几百年都没有完成的事情做成了,这是不是助长了帝国皇帝和贵族们对蛮虏的轻视?

宝鼎想到自己曾数次在朝议和其他场合大力赞许南岭大渠的功绩,始皇帝也给陈禄和修渠的水师工匠们以丰厚奖赏,陈禄更是被破格封了个大上造爵位,但西南远征的胜利光环还是掩盖了南岭大渠的功绩,人们在为南征胜利而歌功颂德的时候,无一不选择性地遗忘了南岭大渠。

西南远征的胜利显然是影响到了帝国对北伐的决策,而西南远征的胜利也让大秦的中央财政不至于像历史上一样被拖垮,所以,始皇帝和贵族们在这一轮博弈中拿北伐来做为攻击对方的工具,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然而,宝鼎是穿越而来,他对南北战争有深刻的认识,即便他现在巧妙地利用中土局势发展解决了西南远征给帝国造成的重大创伤,但他依旧没有能力解决北伐给帝国带来的沉重的财政负担。

南北战争中,某次或某个阶段的战役胜负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必须征服对手,并实际控制所占领的疆土,保持长时间的和平和统一,这才算真正赢得战争,所以说,在南北战争中,消耗最大的不是攻击所需,而是守疆所需。

历史上蒙恬出塞作战,攻占了河南和云中,拿下了整个河套地区,把大秦北部边疆推进到阴山以北,但接下来就是守疆了,守疆需要修建防御工程,需要镇戍军,需要粮食和各种物资,尤其需要边郡的发展,而边郡的发展首先需要人口,这就牵扯到人口迁徙,等等,由此引出来一系列上至国防战略下至兵役等各种制度的调整,这些都需要中央财政的支持,都需要耗费国力,而这种消耗是长期性的,它的累积量远远超过了出塞作战本身的耗费。

南北两疆的镇戍都需要中央财政的持久支撑,而中土刚刚统一,百废待兴,帝国还没有来得及休养生息,国力根本不足以支撑,结果中央财政崩溃了。帝国国力不堪重负,帝国的子民也不堪重负,帝国当然要崩溃。

但是,现在始皇帝和帝国的贵族们只需要北伐,他们暂时还不会考虑到胜利之后的事情,即便考虑到了也会弃之不顾。始皇帝需要北伐来转移国内激烈矛盾,需要北伐的胜利来维护和增强中央的权威,而贵族们则需要北伐来加剧中央财政危机,用北伐来逼迫中央向他们妥协让步,用北伐的失败来打击始皇帝和中央。

这就像当年昭襄王和武安君的激烈交锋。贵族们发动了邯郸大战,但久攻不下,导致咸阳极度被动,武安君更是步步紧逼,昭襄王誓死不退,杀了武安君,而结果就是前线兵败如山倒,贵族们即便在这种不利情况下,依旧设计重创了范睢和关东系,最终大家“玉石俱焚”,都失败了,而受到伤害最严重的就是大秦王国。

历史在重演,而始皇帝和宝鼎却无力阻止。

“这是一个计中计,是个死局。”宝鼎苦笑道,“我阻止北伐,我就会被排除在北伐之外,成为咸阳宫和他们斗争的工具,我的命运被别人所控制。当北伐不利的时候,皇帝叫我上前线力挽狂澜,我如果不去,我就会像武安君一样,成为斗争的牺牲品,皇帝会把北伐失败的责任全部退给我,以此来缓和与他们的激烈矛盾。”

“反之,我如果支持北伐,我就要到北伐战场上去,我就被他们绑到了同一驾战车上,我就要和他们联手对抗咸阳。当前中央财政支持不了北伐,皇帝发动北伐是为了转移矛盾,指望靠北伐的胜利来扭转当前困局,而他们却利用北伐来进一步加剧中央财政的危机,迫使咸阳向他们做成更多的妥协和让步。北伐没有钱粮的支撑,最终肯定失败,而失败的责任最后肯定要由我来承担。”

宝鼎无力摇头,“也就是说,不论我是否支持北伐,也不论我是否到前线指挥北伐,因为北伐肯定要失败,我肯定是责任的承担着,所以我肯定会受到惩处,我不是死,就是禁锢,这样他们就击败了我。我不在了,咸阳的政局就彻底变了,皇帝和他们直接对峙,其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你会打败仗?”赵仪不敢置信,在她眼里,宝鼎就是无敌战神一般的存在。

“如果你和他们联手,得到他们的支持,这一仗还会败?”黄依也觉得不可思议。

“有一半胜算。”宝鼎说道,“但前提是,我和他们联手对抗咸阳,逼迫皇帝妥协,分封诸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甚至以武力相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