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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日中土局势的发展,让宝鼎实现这一理想的难度越来越大。

宝鼎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不停地宣扬匈奴人的强大,北虏对中土的威胁,未来南北战争的艰巨,所以他要中土的大一统,要中土的和平,要中土的休养生息,然而,秦王政和咸阳宫也罢,功臣们和地方势力也罢,现在所关注的、所博弈的都是统一前后中土权力和财富的瓜分,甚至可以这样说,目前整个中土的统治阶层从现在直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去关注大漠上的匈奴人,更不会去假象北虏入侵和未来的南北战争。

攘外必先安内,国内的局势都没有稳定,哪有精力去阻御外虏?

武烈侯对匈奴人的关注,对未来南北战争的假设,在大秦朝堂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最初咸阳还有无知的贵族嘲笑武烈侯的“异想天开”,但经过这几年的代北大战之后,残酷的事实给了当初嘲笑武烈侯的人一个大巴掌。

武烈侯主掌北疆军政,构建庞大的北疆防御体系,秦王政要修筑连通咸阳和北疆的直道,这些都证明了咸阳对北疆镇戍的高度重视,大秦已经在为未来的南北战争做准备了,但统一战争尚未完成,统一后还需要一段“消化吸收”的时间以缓解和消除国内各种激烈矛盾,这导致咸阳根本没有精力去关注匈奴人。即便秦王政要加强北疆镇戍力量,其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利用这一武力应对国内复杂局势,而不是进行对外战争。

大秦唯独关注匈奴人,始终为南北战争做准备的就是武烈侯。

武烈侯为了赢得南北战争,为了守护中土,就必须要赢得中土的和平和统一,而中土也只有如此才能集中全部国力进行南北战争,抵御外虏,击败外虏。

所以,武烈侯不能选择与秦王政合作,那意味着中土很快陷入分裂和战乱;武烈侯也不能与功臣们合作,那意味着中土将在未来某个时间陷入分裂和战乱,而匈奴人的历史轨迹如果没有改变的话,在未来几百年里都是中土最可怕的敌人,假如中土在南北战争最激烈的时候陷入分裂和战乱,中土的守护之责由谁来承担?

陈禄知道答案了,武烈侯选择了最为艰难的一条路,也是他一直以来始终坚持的路,既不是高度的中央集权,也不是分封诸侯,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过渡”策略,他要以北疆武力为强大后盾,压制秦王政和中央,压制功臣和地方势力,谁敢逾越他的底线,他就联合另外一方进行打击,从而保证大秦的国策变革方向始终行走在“集权”和“分封”之间。

这条路太难了,以武烈侯目前的实力,在左右两大政治势力的夹击下,很难让大秦国策变革的方向始终行进在“过渡”策略的道路上,除非武烈侯的实力强大到已经凌驾于两大政治势力之上,但到了那个时候,两大政治势力在自身安全得不到保障的情况下,必然联手,形势会更加恶劣,武烈侯必然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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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烈侯设法拖延直道的修筑,正是出于这一政治形势的考虑。

秦王政要加快发展北疆武力,武烈侯却不敢发展太快。北疆武力发展太快,功臣们感觉到强大威胁,势必向秦王政暂时妥协,以妥协来换取与秦王政联手打击武烈侯。

直道修筑实际上就是秦王政为自己的“驱虎吞狼”之策做准备。

对于秦王政来说,武烈侯和北疆武力是“虎患”,功臣们是“狼害”,都是他要剪除的目标。修一条直道,名义上是增加了北疆武力,不明其中关键的人甚至还担心北疆武力会威胁到咸阳的安危,但孰不知最担心北疆武力的是功臣们,武烈侯手上的利剑让他们如芒在背、寝食不安,必欲除之而后快。这时候无论是秦王政主动向功臣们妥协,还是功臣们被迫向秦王政妥协,最终都将引起武烈侯的极度不安,必定要抢在两者联手之前,出剑攻杀功臣,否则死的就是他了。

陈禄想明白了咸阳政局的要害之处,对秦王政、武烈侯、王翦这些位于权力最顶端的人不禁产生一种深深的畏惧。